宋学子看一眼自顾自看书的陈海生一眼,默默道:“眼见着要闭馆了,你可有想看的经义,我寻来替你誊抄一份。”
魏承看一眼时漏,倏然想起答应替张师兄的事,他笑道:“不知宋学子可否帮我《八言章句集注》,只誊写其中第十三篇即可。”
宋学子无甚表情,点头道:“成,我这就替你寻。”
魏承谢过,又允诺待宋学子做活时也替他抄写。
宋学子去寻书时正好要从陈海生身后走过,却不料听到一句冷嘲热讽:“我劝你离他远点,他今儿可是得罪了大名鼎鼎的曹嘱托,以后怕是就要不好过了。”
宋学子当做没听到,自顾自替人寻书。
陈海生见这人油盐不进,撇了撇嘴,低嘲一句:“虚伪。”
魏承一出府学大门便见着不远处羊奶羹。
“哥哥!”
魏渝小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大寒瓜:“我听到有人沿街叫卖,便赶紧买回来一个。”
又打量下兄长,瞪圆眼珠:“哥哥你衣袍怎么了?”
“今日入了藏书馆做活,难免沾了些灰尘。”
魏承接过沉甸甸的寒瓜,笑道:“份量很足。”
罐罐眉飞色舞道:“我挑了一个最大最圆的寒瓜!”
又笑道:“可以先放在井水里冰上一冰!”
魏承也笑道:“成,要吃过晚食再吃。”
兄弟俩说说笑笑上了马车,忽然罐罐脸色一变,聚眉道:“有人跟踪我们。”
魏承掀开轿帘,便看到几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藏在人群中。
罐罐猜测道:“难不成是吴少卿?咱们借着孔家的势盘下福中街的铺子,他想来应该是气得跳脚但又无可奈何。”
魏承却知晓也许不是,他想了想,将在府学的事情给罐罐讲过。
“哥哥与人打架了?”
罐罐急道:“难不成那个曹嘱托就是给哥哥下青倌帖子的人?”
魏承道:“应该是他,不仅知道我姓名还知晓我是府试头一人的事。”
“此人又坏又阴,实在该打!”
罐罐气得脸蛋通红:“若是我在,定打得他双腿尽断,一年都瘫在床上!”
魏承一挑眉,心道这个曹嘱托应该是要遭些罪了。
不过也是活该。
因着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知府学多少无辜学子受到其迫害。
夏日里,夜晚的风总是有些闷热,吃过晚食后魏承与罐罐便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前吃着沙瓤血红的寒瓜解暑。
两头小狼也卧在他们脚边大口炫瓜。
罐罐咔嚓咔嚓啃着清脆香甜的瓜,满足的叹息一声:“好吃,好凉快啊!”
魏承拿着帕子给他擦擦嘴角,轻笑道:“肚子都圆润不少。”
罐罐拍拍自个儿小肚,嘿嘿笑道:“这也是个小西瓜。”
想到什么又去拍灰崽的肚子:“这是小灰瓜。”
灰崽乖乖嗷一声,像是在应和罐罐的话。
这时只见黑狼忽然走到灰崽身边,轻轻咬了咬它的脖颈。
灰崽条件反射似得抖了抖尾巴,咬着自个儿的瓜想跑,却不料被黑狼轻轻扑咬一下耳朵尖儿。
灰崽像是有点怂,但是又很想吃瓜。
最后在怂和吃中间选择了怂怂地吃。
罐罐靠着兄长的肩膀,笑得不轻:“好玩,杏儿这么急是要找灰崽玩什么游戏么?”
魏承没眼看,只得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
罐罐歪歪头:“哥哥在府学还生了什么事?”
“除了曹嘱托那件事再也没有旁得了。”
魏承道:“倒是你,眼下福中街的铺子修缮,你这两日忙活什么呢?”
“还能忙活什么?”
罐罐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带着云风走街串巷的寻木匠呢,我就不信偌大的幽州城找不到一个懂得造船的木匠!”
“慢慢来,哥哥得空也会在藏书馆寻有关造船的典籍。”
罐罐垂了垂脸蛋:“哥哥要读书又要做活,还要修撰农书,我实在不忍心再让哥哥忙碌。”
“只要能帮上你,哥哥就觉得满足。”
魏承先起身,又将罐罐拉起来,道:“洗漱过后便去睡吧,哥哥去练几张字帖再睡。”
“哥哥莫要贪夜,仔细着身子才是。”
次日,兄弟俩又是各分东西,一个去府学读书,一个走街串巷继续寻会造船的木匠。
魏承一到甲堂就被孙览扯了过去:“魏师弟,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何事?”魏承好奇。
孙览面上有些大仇得报的兴奋:“怪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个曹嘱托真遭到报应了!”
“听闻他借着给府学做事中饱私囊的事和常常欺压学子的事都被揭露出来,今儿就被驱逐出了府学,连带着他上头的训导也遭受了训斥。”
孙览又笑道:“他要找上头的训导求情,却不料被那训导拖去报了官,足足挨了三十大板,双腿尽废,怕是一年半载都要在床上养着了!”
魏承一笑,倒也不意外此人的下场,只道:“多少学子因他误了前程,他难辞其咎,活该有所报应。”
没了曹嘱托这个隐患,张师兄心中舒坦不少,他到底也怕因着自个儿害了魏承和孙师兄,经此一事后他学会谨言慎行,决计不能因着莽撞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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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照,隐约可见火舌舔影。
魏渝将羊奶羹拴在一处茶棚外,边擦汗边道:“要两碗凉茶!”
“好嘞,客官请坐。”
两碗凉茶一上,他便迫不及待的喝尽一碗,一蹭嘴角茶水道:“小二,我向你打听个事。”
小二甩着汗巾过来,低头哈腰道:“客官请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渝在桌子上拍下十文钱:“咱们义镇叫得上号的木匠有几人?”
幽州城寻遍木匠之后,魏渝又来到离着幽州城最近的义镇,他天还未亮就从魏庄出发,太阳最烈的时候便能到义镇。
小二偷瞥两眼打盹的掌柜的,偷偷将银子收进袖口,道:“有三人。”
“哪三人?”
“周家村的老周头,极擅雕琢,马家村的虎拳头,一身蛮劲,听说他做得柜子又正又亮,不少富户都寻他呢,再就是……”
小二啧了声,摇摇头:“算了,这人不提也罢。”
魏渝却眯了眯眼:“说给我听听。”
他又往桌子上放下十枚铜钱。
小二眼睛瞪大了些,舔舔嘴唇快声道:“这人祖上犯过事,因着牵连九族,这辈子只能作奴,听闻他祖上就是木匠出身,还是什么什么大官咧。”
又解释道:“他主人家在义镇做木匠铺子,他在里头做活,我听说他沉默寡言,但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人不叫好,不过却不受主人家看重,我见过他一次两次,他身上总是带着伤。”
魏渝来了些兴致,又往桌上放下十枚铜钱,小二简直乐开了花:“小哥还有什么想问的?”
“此人所在木匠铺在何处?”
魏渝循着小二给出的地址找到了那间木匠铺。
铺内空无一人,后院却传来叮叮当当锤击木头的声响。
瘦弱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他皮肤黝黑,脸上有一处漆黑烙印,眸中满是死寂:“要做什么?”
魏渝笑道:“你都会做什么?”
男子淡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做什么。”
魏渝往前走几步,慢悠悠道:“我想做……”
“这位贵客想要做些什么?”
魏渝话还未说完,就有一道声音硬插了进来。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魏渝一身上等锦绣轻薄的衣料,腰间挂着玉佩和锦囊,又生得唇红齿白,贵气非常,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个富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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