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才有一趟商队路过,留下不少粗盐,眼下倒是不用再镖局再累一趟了。”
玉娘子道:“旁的货物也没什么所缺,眼下到了年关,今晚再一下雪来往的商队便更少了,囤忒多太多肉货山货也吃不完。”
赵重等人也不勉强,虽说往年四海客栈的粗盐生意都落在震金镖局上,可做生意从来不是一个对着一个,今儿和他做,明儿和他做,都实属常事。
几人坐了会儿便都告辞了,魏渝落后一步,见着大师兄和粮庄管事走远,忽然回头道:“玉娘子,我知道你如今缺什么。”
玉娘子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罐罐抬脸笑道:“是不是缺个好酒方子呀?”
玉娘子悠悠笑道:“可从来没人说我玉娘子的酒不好喝。”
“来往商队总有镖头管事贪些好酒,若是四海客栈能酿出滋味甘爽的好酒怕是会另有一笔进账,再者虽说寻常的走镖汉子有碗酒喝就成,为了省钱,辣点苦点都能忍,从不想着滋味,可人总是会累会乏会有所松懈,若是真尝道好酒滋味,怕是会比那些喝惯好酒的镖头管事更乐意掏银子买些。”
玉娘子好似这才正眼看他:“酿酒方子轻易不外传的,你从哪里得来?”
魏渝抬着雪白小脸:“娘子不必担忧,我自有门路。”
“还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
玉娘子淡笑一声:“你若真能寻来上好的酒方子,我不会亏待你。”
第108章
镖队在峭壁下的客栈休整两日后重新上路, 因着这两日吃饱喝足,众人说说笑笑,鼓着股牛劲儿将马车赶得飞快。
一匹长毛小棕马从后面追上来:“大师兄, 粮叔问您咱们是在十里外的枣儿沟休停一晚, 还是趁热打铁往府城赶?”
“老人说先下大片无大雪,先下小雪有大片。”*
赵重摸了摸随风落下的雪花, 又沉思一会儿:“去告诉你叔伯师兄要快马加鞭往府城赶, 不得耽误, 咱们定要在关城门前进入府城。”
魏渝拉了拉缰绳调转马头, 一夹马腹:“成,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他将赵重的话转告一众叔伯师兄, 路过粮庄的马车时抬手掀开布帘,里头正坐着他兄长魏承和孙少东家。
“罐罐。”
魏承视线落在他冻得通红的脸蛋上,微微皱眉:“羊奶羹应当撒欢够了, 马上落雪外头又冷,你快些进暖棚里暖暖身子。”
羊奶羹不是镖局常年拉货的壮马,它闲散惯了,前几日拉车拉货是新鲜,哒哒着小马蹄甚是欢快, 还常与壮马暗自比较快慢,眼下新鲜劲儿一过, 便尥蹶子想要像小黑狼一样威风凛凛的跟着开路的高马一道跑。
“没事, 我不冷。”
魏渝露出个笑,黑色毛绒皮子帽将他小脸衬得更为雪白漂亮,护手蹭了蹭下巴尖儿上的雪花:“再者大师兄说今儿咱们不歇了,一鼓作气直奔府城!”
“真的?!”孙少东家又是狂喜,若是能在夜禁前赶到府城, 今儿晚又能用热汤泡脚,还能睡上暖和榻子。
“当然是真的,大师兄都算好时辰了。”
魏承点了点头,将膝上护手送到罐罐跟前:“换这个戴。”
魏渝听话摘下自个儿因着出汗变得湿冷湿冷的护手,接过哥哥的护手戴上后那双圆眼睛当即一亮:“好暖和!”
“能不暖和吗?”
孙少东家揣着手笑:“魏学子一直抱在手边暖着呢。”
又感慨一声:“我家中也有五六个兄弟,可见着面却像是仇人般,提防他们下阴招都来不及,还哪里奢望彼此心里惦记着?如今见得魏学子和幼弟兄弟情深,我也多少理解我爹见天念叨着手足之情,也真教我等羡慕啊。”
像是孙少东家这等人家,恁老些兄弟多半是妾子所出,个个削减脑袋都想谋得家族利益,哪里来得什么兄弟情深?
魏承只是笑笑,并未多言,魏渝却宝贝似的搓搓毛绒护手:“罐罐的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天色青黑,钩云渐散,呼啸寒风卷着粗粝雪沙狂追着官道上的数匹壮马。
“闭门鼓响了!”
府城的宵禁比凤阳镇严苛不少,当府衙浮沉漏刻散尽之时,官差会在城门前擂闭门鼓六百整下,鼓声停,城门大关,任何人也不得进入府城。
“快,后面的兄弟跟上!”
马蹄声起,鼓声烈烈,魏承兄弟俩离着老远便见着幽州城门极其高阔巍峨,城门两边的青墙飞扩千里,好似寒光静垂夜,皓彩满重城。
幽州城便是如此,那爷爷口中的一只珍珠鸡就要三十多两的应天府和权贵万千的皇城京都又该是何等风光?
魏渝眼底有火光闪过,胸中微微鼓动,那颗稚嫩坚韧的野心好似要从薄薄胸口跳动出来。
赵重跳下马先一步来到城门前,掏出税银和路引给把守城门的官差察看,边说话边偷偷将袖口的钱袋子“神不知鬼不觉”滑进那官差的袖口里,官差三白眼往下一瞥,微抬袖口好似在掂掂重量,又抬头与大师兄对视一笑,为难训斥的话便没说出口,见着旁的官差搜查完马车上的粮货,他大手一挥:“开城门!”
“城中不准骑马,尔等莫要在街上闲逛,速速寻摸店家留宿!”
两扇城门缓缓打开,魏家兄弟也跟着众人往里走,府城便是府城,只见道路两旁楼阁高耸,青瓦长墙,错落有致,还未到年底那模样精致小巧的灯笼的便高高挂起,形状百样,虾灯、鱼灯、仙鹤灯……
且那灯笼还不是凤阳镇那般纸糊的,瞧着像是什么玩意儿烧制而成的!
赵重道:“眼下天黑宵禁看不出什么玩意儿来,等到明儿早起来你们再看看,这条街来往人多,很是热闹!”
“大师兄,我们今夜要宿在哪儿?”罐罐好奇。
“因着从凤阳镇到幽州城是咱们镖局常走的镖路,师父便在这赁了个宅院。”
罐罐有些惊讶:“咱们人多粮货也多,想来那宅子应当大得很,这儿又是府城,赁钱定是少不了,平常日子又没人去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钱?”
“有些客栈觉得咱们走镖汉子脏乱,不愿招待,有的招待也是狮子开口,漫天要价,所以师父为了能让弟兄们舒坦些就常年赁了个宅子。”
赵重道:“亏是亏些,可能让弟兄们好生歇息也算是值得。”
这话不止魏家兄弟听到了,后面的镖局叔伯师兄也附和道:“罐罐你可不知道,你师父向来是一心为弟兄们着想!”
“他为俺们做了太多,让俺们住得好,吃得也好,家里家外也给俺们照顾着。”
“我记得我老娘有一遭……”
罐罐听到这些汉子的话却很是受教,怪不得这一路上不曾有刺头挑事,也没人顶撞年岁不大的大师兄,想来在佟钊常年的恩威并重下,镖局的人早就上下一条心。
一行人浩浩汤汤去到城西的大宅院,汉子们先将粮货垒剁齐整,见着时辰不早了,有人抱柴烧火,有人拾掇肉粮准备做晚食,众人忙活好一阵又将自个儿拾掇利索了,这偌大宅子才重归安静。
魏家兄弟洗漱过后也早早歇下,罐罐却有些难以安眠,这是他第一遭睡板子床,有些新奇也有些不舒坦,觉得硬邦邦的床板子没有火炕暖和。
他在被窝里翘小脚:“哥哥,你说,茂溪村和凤阳镇都睡火炕,府城的人为什么不睡呢?”
“乖点,莫要踢被。”
魏承给他掖好被角,轻笑道:“凤阳镇三面环山,山顶又常年积雪,咱们那儿可比山水稀少的幽州城冷着呢。”
罐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我说怎么进来幽州城就不觉得冷了。”
魏承说着要起身:“床板子睡不舒坦?哥哥去给你再寻摸两床被子?”
“都这样晚了,莫要折腾了。”
罐罐乖乖蹭到魏承胸前,又抬起哥哥的手臂搭在自个儿身上,紧紧闭上眼睛:“哥哥抱着睡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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