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破涕而笑,嗯了声。
他站在山脚,深深仰望着远方巍峨漆黑,冰锋林立的茂溪山,轻声喃喃:“我不怕,这个冬天很快就会过去。”
他们从山下第一户草郎中家路过,再往前走了约莫百来步就看到一片挂满雪霜的桦树林,林子旁边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就是王老汉的故居。
离着老远魏承就发现草屋里有亮光,他抱着睡过去的罐罐快步走了过去,此时那扇矮小破旧的木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承小子你可回了!”
“对啊,你再不回我们就要去姜河村找你了!”
魏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两人正是里正长子李大郎和李三郎,他想起里正伯伯午时曾说过会让家人给他送些米面来。
“大郎哥,三郎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去了姜河村?”魏承疑惑道。
“外面冷,先进来。”李三郎推着魏承的肩膀往屋头走,顺手接过他背上不轻的背篓,虽然魏承没什么好东西,但破破烂烂摞在一起还有个魏大年生前用的药罐重量自是不轻。
李大郎打开门看一眼他怀里的罐罐,放低了声音:“娃都睡着了。”
魏承进了屋就瞪大眼睛,地中央堆着些照明的火把,有些呛但也让他看清楚了小屋的里里外外。
他原以为回来之后要好一顿拾掇却未想到李家大郎三郎已经帮他们把草屋收整了一番。
这草屋是真的小,进了门就能看到烧着正旺的只有窄窄一溜的火炕,炕上有面干净的草席子;左面墙壁上有扇封死的木窗,窗下有个潦草的火灶,灶沿放着两个小口袋和两颗菘菜,一颗青白的大萝卜,只是灶上的锅不翼而飞,只有个陶土泥罐,看着有些整洁,想必也是李家大郎三郎带来的,墙角堆着两把生黑斑的笤帚,地上被洒扫的很是整洁,似乎是用外面的新雪刷洗过。
“有村人看到你往村外走,我爹就料想你是去了姜河村找你娘。”李三郎性子活泼,笑着问了句:“听闻你娘嫁了个富户,你娘看你被魏家欺负至此,有没有给你些铜子傍身?”
魏承轻轻将罐罐放在热乎的小炕上,低头道:“没有。”
“啊?”李三郎瞪大眼睛,看向大哥:“这……”
李大郎皱眉冲他摇摇头,上前拍拍魏承的肩膀:“你娘也许也有她的苦衷,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娘,肯定也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出来自立门户。”
“瞧,这火炕上的草席是家里闲下来的一张,还有那个煮粥用的陶泥罐也是我娘让我们送来的,王老汉没了后家里的东西也被人偷偷拾了去,还记得当年随我爹来给王老汉敛尸,这屋子还有口不大的铁锅和几把家伙什,现下都没了。”李大郎点了点灶沿上的东西:“今儿进了腊月,再过几日你三郎哥就要娶夫郎了,家中东西也是有些拮据,带来的东西有些少,你莫嫌。”
魏承看向李三郎,连声道了个恭喜三哥。
大康朝有个说法是腊月不定亲,正月不婚嫁。但在腊月成亲却是极好的良辰吉日,腊月是年关,也寓意夫妇二人此生和和美美,白头到老的好兆头。
李三郎黝黑的脸上浮现个羞涩的笑。
李家带来的粮食已经很多了,他们家汉子哥儿姐儿媳妇夫郎还有几位长辈加起来约莫有二十多口人,冬日的囤粮也是将巴够用,再说甭管东西少与不少,现在就是一粒米那对魏承和罐罐来说也是来之不易。
李家人于魏承来说无亲无故却做到这般地步,实在是让魏承心和眼眶一同热了:“大郎哥三郎哥,你们一家为我和罐罐做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会嫌弃?魏承都记着,以后定会回报你们。”
旁人对他差,他不委屈只是气愤,但旁人对他好,他却有些委屈的热泪盈眶。
“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既是茂溪村人,我李家也曾得过魏猎户的济,能把一把就帮一把。”李大郎挥手。
所谓的济也只是里正娘子生最后一个小哥儿时没了奶水,赶巧魏大年猎了头被野狼吃掉崽子还瘸了腿的母山羊就便宜卖给了李家。
李大郎三郎又嘱咐魏承几句在哪打柴,门户栓好,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后便离开了。
魏承看着他们走远才关上门,他回头看一眼罐罐,发现这小孩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弯长的黑睫毛垂着,雪白的鼻头沁了点汗珠,像是睡热了。
魏承从背篓里往外拾掇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好,把那陈旧轻薄但整洁的小被子盖在罐罐小腹下边,现在热,等后半夜柴烧尽了就该冷了。
背篓里的最后一样是罐罐的宝贝。
往日这个东西罐罐是睡觉吃饭也要拿着的,现在已经放心到让他帮忙背着了。
他想了想拿过一旁的湿抹布擦擦圆乎矮胖的黄褐色罐身,发现这罐看着脏,其实一点灰尘都没有,他用右眼珠对着这泥罐的口看了看,里面没有泥土,只是……
怎么感觉这小泥罐好像看不到底儿呢?明明也就巴掌大小而已。
魏承揉揉眼睛只当自己眼花了,他弄灭地中间的小火堆,又往炕洞添了把大郎哥他们带来的几块劈好的木柴,便脱鞋上炕睡觉了。
罐罐睡在里面,魏承睡在外面,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暖洋洋的温度,魏承睡了个来到茂溪村第一个安稳觉。
.
罐罐在睡梦中动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好香好香啊……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奶声奶气的叫:“哥哥。”
然后小胖手一边揉眼睛一边笨拙的翻着圆小的身体坐起来,大眼睛迷茫又呆呆的看着前面。
“醒了?”
魏承端着个木碗送到他面前:“哥哥已经给你晾得差不离了,吃吧。”
他从魏家只带回来这一个木碗,这还是他刚到魏家时从杂房里翻了好久才翻到的呢。碗里是熬了许久的白粥,上面飘着几片嫩绿的菘菜叶,白胖的小米粒被熬煮的松散软糯,再配上煮熟的菘菜叶,青白相间,菜香混着米香,还没吃都觉得嫩滑清脆,满嘴回味。
罐罐都快被香迷糊了,一边咽口水一边躲:“哥哥,先吃。”
“你看灶上还有,我煮一小锅,咱们都能吃上。”
罐罐抿着小嘴唇郑重的接过,然后仰头吨吨全喝光了。
看着魏承一惊,赶紧道:“慢些,慢些,别呛着。”
罐罐也是饿得狠了。
热乎香甜的菘菜粥都下肚了,小罐罐才好奇的问:“哥哥,哪里来的,米米菜菜呀。”
魏承将里正家大郎三郎来过的事情和罐罐讲过,罐罐点点头:“里正伯伯是好人。”
“嗯,无亲无故都为我们做这么多,我们自然也不能赖上人家,白吃白拿人家东西。”魏承想了想道:“今晚哥哥就要上山捉黄金子。”
罐罐道:“罐罐和哥哥,一起去!”
魏承摇头:“上山太危险了,你在家等着哥哥就好,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那成想话落,罐罐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积了泪珠,抿着嘴唇颤动委屈的看着他。
“好了好了,莫哭,莫哭,一道去,一道去。”
不知怎地,魏承一看到罐罐流泪心就难受得很。
第9章
李家给的是新米,米粒雪白,颗颗分明,魏承今早煮了一锅就用上一半的米,出了四碗粥,他们早上一人喝了一碗,剩下的就要留着晚上吃。
茂溪村的冬日里村民要猫冬儿,所以一日就吃两顿饭,早上食的晚,晚上食的早,长此以往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魏承摸不准罐罐到底打哪来的,所以午时又给他在地上火堆烤了个小地豆。
烤好的地豆外皮焦脆,轻轻扯下一层皮能看到里面焦黄的蜜色,软糯可口,绵沙香甜,好吃到罐罐的小嘴都不咿呀咿呀黏人的喊哥哥了。
罐罐老老实实坐在炕沿吃小土豆,小手小脸吃的乌黑,可还浑然不觉的摇晃着小脚丫,乖巧的看着魏承烧炕、收整从魏家带回来的东西,还有熬药。
昨儿天黑看不清有些东西都堆在墙角,现下魏承可是要好好规整一番,草郎中给他开的药还剩下三包,魏承虽说头上的伤不疼了,身上也不难过,可还是打算把这些药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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