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拱手:“大人高见。”
“走,咱们去会会这火气大的碌王殿下,哈哈哈哈!”
两人慢慢悠悠地朝外走,卢安宏想象里,他该是站在大门口,声色俱厉地将碌王指责一番,对方若聪明,就灰溜溜地滚回驿站。若蠢,就上来将他殴打一顿,那碌王怕是还没到封地就要被贬为庶人了。
可他到门口时,看见的是知府衙门的门槛已经被拆了下来,一辆挂着“碌”字灯笼的马车正在往里赶,门两边府衙的差役和官员都让人捆了起来扔在地上。
“大胆!”卢安宏朝前跑,举着手就要阻止,他没注意路上的树后边站着一个人,这人脚一伸,卢安宏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地上了。
“大人!大人!”
“你!”卢安宏被搀扶起来,指着斜靠在树上的人,“碌王殿下,您身为陛下王弟,皇子王叔,你……”
敖昱转身就走:“去里边查看!”
“碌王殿下!私闯府衙,捆绑差役,您身为大梁的藩王本该以身作则,却乱大梁律法纲常!你实在有负皇恩!你堂堂皇弟之尊,不思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反……”
卢安宏的嘴皮子还是很厉害的,可敖昱任由他在后头骂,只是指挥着王府护军与仆役干他想干的事情。看着内侍冲进内宅时,卢安宏顿时冲上去和敖昱拼命,敖昱任由他扯了两把衣襟,突然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开始哭。
“呜呜呜!我离了京城,就没人把我当事了!皇兄!你的大臣打我!他打我!他把我打倒在地了!”
卢安宏:“……”
被护军们推搡着过来的差役和属官,以及被拉扯进来看戏的百姓们:“……”
确实是知府大人扯了王爷的衣襟,但好像又不大对——这哪是个藩王啊,他和无赖混混的区别,只是他没在地上打滚罢了。不过,碌王哭得是真的凶,那眼泪吧嗒吧嗒的,地面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所以,说他们知府大人把一个王爷欺负哭了也没错?过了一会儿,从后院赶出来的卢安宏家眷,正要告状,可看见这场面都愣了。
难道他们家老爷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敖昱爬起来了,挂着满脸泪水走向卢安宏,低声道:“卢大人,孤是碌王,封地是碌州,孤怕什么?孤老老实实地到驿站住着,你给孤找不痛快,孤怎么可能让你痛快?孤现在只剩下一个王夫了,你可是……有一大家子呢。”
卢安宏看着敖昱的脸,顿时觉得心头一紧。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虽然是个知府,但这位碌王已经很明确地表现出了,他就是个大兵痞。
以碌州为封地的藩王,真的比贬为庶人好吗?且碌王出京时,可是见血了。虽只是太监的一条人命,但这代表着碌王已经跨过了亲手杀人的这条线。
这不是个如丧家之犬的无能少年,这是个无所顾忌的亡命徒。
敖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开了”,不再废话直接从人身边走过。被任命为碌王府总管的小太监张够胆(之前叫狗蛋)正一头是汗地跑过来:“王爷,最好的房间已经重新布置好了。”
“嗯。”敖昱应一声,转身招手,“进来!”
放着小月亮的马车就进来了,敖昱用此时多数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卢大人!王夫身子弱,多谢您让出自宅来给王夫养伤!您放心,衙门的事儿,孤不会多管,您自可继续在衙门办公!”
——衙门都是前衙后宅。
敖昱就这么住下了,关于这件事的谣言传到京城时,有两条最是让百姓津津乐道的谣言。
一,纨绔藩王让刚正知府给打得跌倒在地,哇哇大哭。二,有美人儿身娇体弱到了兼州非要住进知府衙门,好色.王爷对美人儿言听计从,撒泼打滚也带着美人儿住进了知府衙门。
皇帝自然是既收到了卢安宏的奏折,也收到了碌王护军细作传回来的密报。
然后,他也收到了来自御史言官风闻奏事的弹劾奏章。
针对碌王的少,如敖昱说的,他已经是碌王了,还想让他如何?皇帝的婚旨也说明了他对这位弟弟的态度,皇帝不想赶尽杀绝。
所以,弹章多是对卢安宏的:与藩王厮打;殴哭藩王;身为一州知府竟让藩王住进了自己家中……
总之,传闻里随便截取一段,就是个大错。要是一段一弹章,未来两个月言官都不缺素材了。
“唉……原以为卢卿是个直臣,没想到啊……”
不自找的吗?他不在驿站闹那一手,碌王会去找他吗?
看似皇帝保了卢安宏,实则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早已经连降三级。
皇帝以为,碌王可能会在兼州停留到第二年的春天。碌王或许还在等着他回心转意,召他回京?只能说这孩子果真被养得太天真了。
但皇帝想错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得到了消息,碌王出发了,且这次竟然是轻车简从,顶风冒雪,用最快的速度向碌州前进。
他到底怎么了?意识到皇帝可能不会召回他了,所以纨绔脾气吗?
碌州、禀州、崎州,又称北胡三州。
碌王到任前,三州官民都拼尽了全力,离开三州。这里和江湖世界的陇西四郡还是不同的,北胡三州根本挡不住胡人。
京城地处西南,最近的崎州都与京城隔着漫长的距离。早年间还是在三州与关外对峙的,可大量的财政日益沉重。直到先帝时,君臣发现了一个减少边境支出的好法子——放弃北胡三州。
简言之,平湖三州从泾渭分明的“抵抗地带”,变成了十分模糊的“缓冲地带”。胡马便是度了阴山,大梁也可沉稳调兵,阻挡胡骑。
当然,不是明着放弃,这毕竟还是大梁的国土。但彻底断了银钱、粮草的额外支援,到敖昱受封,三州的长城早已年久失修了,部分区域的城墙甚至彻底坍塌,骑兵都能直接从对面跳过来。
先帝初期,全国曾查过户籍。三州人口最多的碌州,有二十万户。当今皇帝登基时,三州的知府先后请减税,因为他们的户口已经远远达不到当年了,依旧拿碌州举例,现在只剩下八万户左右了。
少了的人不是都被杀了,大多是外逃到其他州了,还有从自由的民户变成了依附大家豪族的奴仆,这种都是不计入征税之户。
不只民众如此,当地的上层阶级也是这样。文人只要考出来,就立刻带着全家,乃至全族搬迁。武将只要得到了军功,在别的地方立足,也立刻带着全家全族搬家。甚至这些文武都极少提起自己的祖宗,因为不过几十年过去,北胡三州已经从抵抗胡人的三州,变成满是胡人的三州了。
道德高尚的人总是稀少的,但低劣的人到处都是,外地人若知道了有些人来自北胡三州来的,便会笑着问“你祖上是不是胡人啊?”甚至缺德会问“你娘认识胡人吗?”上司也不会认为这是欺辱,同样会对这些“北胡来的”区别对待,这时代可没有民族大团结的观念。
三州多数县衙,只有吏而无官,甚至吏还是发配过来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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