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院区先调过来的徐楷就说过,比之前旧科室的林远琛主任还要“有手腕”。
不然那位杨皓医生本来已经预定了进修结束调来新院区,又怎么会临时转变了方向,决定渐渐脱离临床谋教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但是你们要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工作,自己是什么职业,有些事情该不该做,做了能不能承担后果。”
科室大会上,说这段话的时候闫怀峥的神色很平静,也没有任何怒气,但江述宁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整个会议室的情景,闫怀峥那份从审视的目光里直接投出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再如何忙碌,能坐稳在科室主任位置上的他,对于科室内工作进行的细节,任何小动作,都心里有数。
住院医大概是想到这次的失误,得由作为上级的江述宁独自去面对闫主任的责难,一时也更加觉得抱歉,可江述宁面对他担忧的眼神也只是摇头,示意他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闫怀峥及时赶到,当机立断换了大胆的用药方案,事情会怎么发展,他都不敢想象,一直到在门诊快要结束工作的时候,江述宁都还是时不时会回忆起那晚的慌张,的确是他工作中少有的紧急情况,会有后怕也是正常。
直到最后一个预约叫号,思绪从短暂空档的复杂重新回到工作的专注时,他看到进来的人,却微微一愣。
“纪桐?”
“你好啊,江医生,”女孩儿扶着自己的父亲走进来,声音明朗打着招呼,“今天过来拿报告复查一下。”
江述宁这才想起来的确是预约过的,自己这两天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昏头,都忘记了这个安排。
老人也朝他笑了笑点点头,简短的寒暄之后,江述宁看了一下对方的检查结果,桥血管目前来看情况还是可以的,而且老人的心音心率,呼吸血压等各方面也都不错。
本来经历过大手术对于老年人的身体来说,都是难免有大创伤后的虚弱,但这一年的康复看上去效果不错,老人说话间也看得出来状态挺好。
纪桐一边听着江述宁说着,一边也渐渐放下心,脸上的紧张和忧虑这才稍稍缓解。
“这一次复查过后,如果没问题的话,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过来医院了?”
“看目前的情况是这样,但伯父的健康检查或者是平常有感觉到身体出问题不舒服的话,也不要轻视,马上过来。”
“诶,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医生。”
从每个月复查到三个月到半年,难关一个个闯过来,老爷子心里也松快了很多,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纪桐在道谢的时候,又朝着江述宁看了一眼,大概是后续估计也不会特意见面,所以在门诊工作都结束之后,两个人坐在医院不远处的咖啡厅里见了面。
“怎么样最近?”
“还行吧,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你呢?”
纪桐握着手里的咖啡,有些许感叹,“辞职了,本来因为疫情,公司的业务也缩水了很多,不如趁这个时间放松休息一下。”
“那也挺好的,”江述宁点了点头。
纪桐大概是停顿了几秒思考了一下,才问出了口:“这次来怎么没有看见闫主任啊?”
“噢,他最近挺忙的,不过明天上午会出专家门诊,而且伯父毕竟是复查嘛,我看过没有什么问题的,怎么,不相信我啊?”
江述宁说着,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但纪桐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只是问一句而已。”
但转而也问了一句。
“你现在是跟着他工作?”
“对,他是我的上级,也是现在我跟着学习的老师。”
就像当时的吴航一样。
纪桐坐在咖啡厅靠窗的高脚椅上,面对着窗外的夕阳,有几分钟的沉默,许多事情,许多回忆像是在这短短的片刻里迅速地闪过她的脑海,走过她从过往里保留下来的那些碎片。
“述宁,他不一定是个好老师。”
在久久的安静后,纪桐的声音有些遥远,江述宁闻言转过来看着她。
“吴航...跟着他的那几年,压力一直很大,而且其实......”
有些欲言又止,江述宁的性格一直都很干脆,并不喜欢这样有些迟疑的态度。
“怎么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其实在那之后,叔叔和阿姨一直都很觉得奇怪,为什么闫主任那么伤心?普通师生到不了这样的程度,在葬礼上长跪不起,后来对他们这么照顾,出过不少钱许多事情上也出过很多力,就像是要替吴航赡养他们一样,甚至更夸张,而且从此还留在藏区,不肯回来,一留就那么久。很早的时候,阿姨有些怀疑还去询问过别人,包括......但得到的答案,的确是意外,就算之前他们师生之间有过矛盾,有过争吵,但的确是意外。”
“过去的时间长了,他们其实也慢慢走出来了,我上个月路过杭州去见了他们一面,那个小孩子特别像吴航小时候,很可爱。”
纪桐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捋了捋头发,虽然带着很浅的笑容,但神色复杂又有种说不住伤怀与心酸。
“可我们都知道吴航已经走了很久了,回不来了。”
江述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看着自己手里冰凉的黑咖啡,冷雾凝在杯壁湿了手心。
“阿姨和叔叔其实也许知道很多,但......后来,她跟我说,要放过自己,”纪桐的眼里闪过深重的落寞,“走出来是不容易的。”
“......纪桐。”
“我觉得吴航的事情,闫怀峥一定有责任,否则他不会在面对我的时候都那么愧疚。为什么要给吴航那么大的压力?为什么争吵?为什么在他急着回去卫生所没有拦着他......我知道闫怀峥是很厉害的不可多得的医生,我也知道他救了很多人,救了很多家庭,吴航极其崇拜他,甚至觉得自己职业生涯的终点就是他......”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在哽咽涌上喉咙的一瞬间又戛然而止,只有一声沉重的叹息。上一次见面说起的时候,纪桐还是有许多保留,江述宁对于很多的情况也是第一次了解得这么深,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因为听到自己也要成为闫怀峥的学生,所以才会倾吐这么多吧。
江述宁看着纪桐脸庞上的黯淡,想起了过去许多次他敲开闫怀峥办公室的门,看到对方从沉默的独处中回过神时,尚未收起的表情也是这样。
像是突然弥漫起浓雾的江面,又像是淡去了颜色的远山。
“我不是反对什么,只是建议你慎重。”
微微喝了一口杯中已经失去温度的拿铁,纪桐稍稍平复下了情绪,微微笑了一下,虽然苦涩但也尽力温和。
手指上已经没有了戒指,但她低头看的时候,还是能隐约看到一圈略微淡色的圆环痕迹,那是戒指带久留下的。
“我把它取下来了......其实也是好事,生活总是往前的。”
她自己感叹着,看向江述宁,看着他的安静,也流露出了些许歉意,时间差不多,她也准备离开了,便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突然跟你说这么多......”
“没事,没事,不用这么说,”江述宁摇了摇头,说得也很诚恳,“倾诉出来也是好,而且我之前知道的也有限,对了,你爸不是先被接回去了吗?我送送你吧。”
“不用,”纪桐摇了摇头,“我车停在停车场,今天我是直接从公司辞职过来的。”
哇。
“怎么样,很酷吧?”
江述宁笑了笑,点了点头,恍惚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吴航。
听到的那些话语,一直都在脑海里回响着,他的确也有过许多猜测,尤其是面对闫怀峥偶尔没来得及收起的怀念和他坦白的告知自己带学生的方式时,一些联想与疑问就像梗在喉咙,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他是不是也曾这样教导吴航?
吴航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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