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瓣叶这部分被累及的地方切掉之后,切缘这里,你看清楚我的处理。”
林远琛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专心,也就没有再说话,体外循环的时间越长风险也在增加,他手上的速度更加迅捷起来。瓣叶被细得几乎肉眼看不见的线紧密缝合起来,带垫片的缝线随着进针牵拉的动作,穿梭在真实的血肉间,吻合着缺口。
“注水。”
林远琛没有被遮挡的眉眼有轻微的皱起,确认过二尖瓣是否还存在反流之后,对着陆洋点了点头。
“收尾吧。”
缝合,复温,排气,停止阻断,等待着心脏复跳,陆洋在间隙里一直能感受到林远琛凝结在他身上的视线。
小孩子拳头般大小的心脏缓缓动力,一点一点缓慢地跳动起来,每一下都搏动着生机。
术中经食管超声检查,没有残留,可以做最后的缝合包扎。
“我看过你那台夹层的手术录像,”林远琛站在他对面突然说道,“手术的操作上你没有任何的问题。”
陆洋依旧低头专心工作,引流置管,缝合打结,像是根本不在意林远琛的话语。
细微的叹气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陆洋,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谈吧。”
本来以为对方会一直沉默,不回应自自己,但陆洋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倒是令他意外的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没有一丝起伏波澜。
“主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已经受到处分了,我不想再提,抱歉。”
他这样的反应,倒也在林远琛的预料之中。
“那就等你愿意谈的时候,我们再谈吧,”走出无菌区,林远琛扯开手术服脱下,“你等会儿去一下程澄那边吧,我放了东西给你,有什么疑问你也可以问程澄。”
病理结果出来,原发性心脏粘液瘤,是良性肿瘤。
切下来的组织都需要给家属过目,也需要做个详细的说明,陆洋看着林远琛走出手术室的身影,昨夜的对话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他躺在床上,转过身面对程澄的时候因为牵动到身后肿痛的伤处有些难受,眼睛微微泛红,声音也带着颤抖。
“可是我回得去吗?”
在他那样狠辣得几乎让我站不起来的毒打之后,我还回得去吗?
在他亲自践踏过我因为他才树立起的信念和准则之后,我还回得去吗?
在他当众否认我又看着我被羞辱议论而他选择默许与冷漠之后,我还回得去吗?
“如果他当时告诉我,他没有能力保住我或者我这么做影响到他了,那就算要我离开医院吊销执照,我都心甘情愿。”
“我也会感谢他放下出身和门槛这些成见,那么长时间愿意教我带我,就算我没有办法再做医生了,我对他也不会有任何怨恨,因为我践行了我老师教给我的东西。”
“我没有在危急的关头选择自我保护而放弃病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问心无愧。”
然而,体面的方式有很多种,他被放弃的时候却难堪得让他永远不想去回忆。
“你当时大会检讨的时候,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社死,我手下那么多护士小姑娘根本就没听你在说什么,都在说心脏外科什么时候有个长得这么......那个词叫什么?对,港风的帅哥,她们都不知道。”
程澄本来只是想逗逗孩子,但是陆洋的沉默明显让这点活跃气氛的话语显得非常尴尬。
快要重新睡过去的时候,陆洋才再次开口。
“程哥,我可以大夜连着白班上,一个人可以顶超声跟麻醉,你没大事都不用喊人来,请会诊也不会像他们那些学生一样,急性心梗不叫心内莫名其妙打到呼吸科,而且我记录文书也能写到病案科满意。”
“如果可以的话把我要回来吧。”
然而回答他的,也只有斗地主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
程澄的考虑他不是不理解,外科是讲究天赋的,有天赋又有机会,不应该轻易放弃。
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气了。
看着住院医把人推进重症监护,各项指标都还算稳定,应该不久就能拔管去掉监测,明天就可以回普通病房。
陆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到程澄的值班室。
办公桌上放着一瓶没拆封过的药剂喷雾和一叠文件,纸张上都是学校博士申请需要准备的材料说明和时间安排。
陆洋扫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7章
陆洋之前在挨完打之后很少上药,如果没有破皮,便干脆不理,强忍着钝痛忙起来便没有知觉了。一台手术短的也要三,四个小时左右,长的十几个小时都有,下身时常站到除了酸麻没有其他感知。
皮破流血的时候,生怕粘连着内裤布料撕扯得更深,所以只能快速消毒后赶紧倒上药水收干破口,红红紫紫,臀腿上的皮肤也就变得有些难看。
更多的折磨是消毒时候的蛰痛,多少次疼得只能靠着咬紧无菌纱布才能压抑下嘴里的呜咽,在快要令他昏厥的痛意缓缓褪去后,他必须快速擦去因为苦痛,生理不受控制分泌出来的眼泪,然后拉上裤子,穿好白大褂继续工作。
林远琛动完手之后从来不会过问,更不要说拿药给他。
程澄骂骂咧咧地把药从垃圾桶里拣出来,一边庆幸垃圾桶换过袋子只有几张废纸,一边数落陆洋败家孩子,这种进口的好东西,哪里是公立医院开得出来的玩意儿,作为医生扔这么好的药简直不是东西。
“不想读博士?还是不想读远琛的博士?”
“没必要。”
“干这行不读博,你想干什么呀?”
程澄问他。
家乡那种小地方,一个二级卫生院的医生,能有个八大校的专硕顶天够用了,行业就算再卷也卷不到那种地方。
陆洋看着自己父亲在夜里发来的消息,是区卫生院招聘办主要负责人的微信。
“听说你一个985的硕士愿意回来工作,人家还不相信,你知道那个医院的,只有牙科有个研究生毕业的医生。”
他当然知道家门口那家区人民医院大概的情况,开点药治治感冒挂挂盐水,稍微严重一点的腹痛都直接不收,让人去市级人民医院。
这样的地方,一旦进去不要说拿手术刀,大概就是养老混日子了。
“这种地方才多少钱,你去了能干嘛?”
关珩一边看着昨晚夜班的记录,一边瞥了一眼他手机上的招聘信息。
“哪里的医院急诊都缺人,但看对方的意思,我估计会去病案,规范文书材料应对上级检查。再说过条马路对面就是自己家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想要有徐楷的福气啊。”
“说到这个,”关珩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吗?杨皓这几天都请假了。”
请假了?真好,他也想请假。徐楷有些工作没有做完就迫不及待收拾跑了,陆洋现在还得坐在办公室里,给科室的住院医算上个月的夜班费。
“还有一件事,你绝对猜不到,我听肿瘤科的李姐说的。”
陆洋看着值班表格考勤头都大了,但一边还是像个捧哏一样回了一句,“您说。”
“林远琛让人匿名举报到医务科了。”
陆洋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他。
“什么意思?”
“具体什么内容不知道,但是人事医务肯定不可能不管的,而且什么匿名啊,不是杨皓是谁?”
关珩合上记录,就看到一个小护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委屈和羞恼。
“珩哥......”
“怎么了?”关珩看了眼小姑娘好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皱了眉头,“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
“我......要换18床的药.....”
“是不是18床医嘱还没下?这些医生在搞什么啊?”
关珩转过头瞪了眼陆洋,陆洋顿时有股无语问苍天的无奈,想了想18床管床的住院医是谁,准备起身亲自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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