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琛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该弄的弄齐全就好,下午术前我再看一遍。”说罢就打算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之前说的请假三天,”陆洋看着对方,“我的确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
办公区域的走廊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地点,但他目光里鼓足了勇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也许会被自己再次激怒。
林远琛只是想了一下就回复道,“你也知道的,住院总请假比较难,现在到国庆前几天肯定是不方便,四号的话可以吗?”
国庆前三天手术基本排满,的确是不方便。
陆洋有些错愕着,迟钝地点了点头。
“那行,你写单子我来批,然后还是跟他们几个主治交接一下,该安排的事安排好。”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在戛然而止的激烈争执之后,这样的平和也许才是不正常的。
下午的手术是微创介入术式,林远琛在做完了主动脉瓣释放置换的主要部分,看了一下时间就下手术台了。
整个过程依然是像之前每一台手术一样的专注和认真,但是话语少了很多,讲解和关联的提问都没有。林远琛手里握着导丝,目光一直专注地盯着显示屏,心无旁骛。
林远琛在杂交手术室的准备间里脱下铅衣和手套的时候,陆洋带着二助的住院医和跟台的其他医生一起做着缝合和收尾的工作,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被叮嘱或是交代几声,就看到自己的老师匆匆离开。
或许是因为手术的情况很好,后续按照预计不会有什么风险吧,陆洋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
“考博的事,你怎么说啊?”
“啊?”陆洋对着眼前的饭菜发着呆,关珩看着他盘子里的东西基本没怎么动,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陆洋摇了摇头,“这个大排今天做得太甜了。”
“诶,我跟你说正事呢,”关珩眼睛环顾四周,看了看手术室食堂区进出的人,才小声说道,“今天有胸外的人过来,问林主任能不能考他的博,他想要转心外,他让对方再考虑考虑,说什么转方向是很慎重的事情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陆洋笑了一下,没看出很在意的样子。
“小余去给他送报告的时候听到的,就传出来了呗,”关珩看他一副平淡态度,不禁有几分着急,“一般要么欢迎报考,要么就很遗憾婉拒,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能不能留啊?”
“送什么报告?”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陆洋却关心起了另外一件事,“上交报告给他,难道不是应该先经过我吗?”
关珩有些莫名,“就夜班查房记录之类的吧,拿了一沓去呢,不是你让小余整理这个月度的吗?”
“可是我还没有核查,还不能签字上交病案科,万一有差错呢?要扣钱的老哥!”
陆洋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没吃完的饭菜也匆匆地扒拉了几口就端过去回收处,急忙往科室去了。
晚间没什么人了,刚拉开大办公室的门,可能气势有点猛,把坐在门边位置上的住院医小余给吓了一跳。
“...师兄,怎么了?”
“这个月的材料,你已经交了吗?”陆洋努力平稳着语气问道。
“没有啊,”小余说着,他手里正在看的就是,“是主任突然说要,我拿过去给他的时候,也跟他说了还没经过你检查,他说既然我收起来了就让我复核,也可以找人帮,但是让我自己学着做。”
说着说着,其实任何人对于多出来的工作量,难免还是有些不太乐意,但小余也不敢表现出太多。
陆洋看着桌上的材料,一时心里有点复杂。
“那你找人帮你了吗?”
“乐乐啊,”小余指了指坐在墙边桌子旁坐着的吴乐,小姑娘也在核对,正看着一份份记录,但带着耳机,背对着他们,估计完全没听到动静。
小余连忙补充道,“我让她帮我校对一下日期和页数而已,没有为难学生的啊”
“行吧,那就麻烦你们先看,看完了再拿给我,我再过一遍,尤其是细节,比如医嘱药量之类的多检查一下。”
“好的好的。”
回到自己的单间值班室坐下。
一个可能在心头浮起的时候,多少还是令陆洋觉得苦涩。
可能是林远琛已经决定放弃他了。
他的老师性格里的骄傲锋利,陆洋当然清楚,毕竟是职场,更何况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理所应当,自己之前的拒绝可以说是伤心没有平复,误会也没有放开,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在这样的当口,自己那句无法说完整的拒绝也许足够让林远琛退却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里,在阖上的前一刻,停留的画面是已经起了初稿的开头,大段的英文,以及下面窗口显示出整理着的数据资料,都是关于新术式的,脑海里却在这时候再度浮现起母亲那张发过来的检查报告,陆洋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阵喘不过气的憋闷,几乎把他淹没。
想到最开始他表达出想要回家工作的想法时,父亲说过,让他仔细考虑,得接受差距。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现在的情况呢。
陆洋深深地呼吸着。
不是没有过把所有的担忧与害怕,把遇到的所有困境全部倾倒出来的冲动,但......
但......
手指重新搭在了键盘上,可指尖干涸,对于接下来要敲下的文字全然没有头绪,鼻间、心里是一阵阵上涌着横冲直撞,无从纾解的困顿与无助,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陆洋睁着眼睛,看着眼泪在自己的眼眶里渐渐积蓄成雾,然后一颗颗无声地滴落。
他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却在视线再度回到屏幕上时,泪水越落越凶。
在片刻之后,才猛地用手背擦干净,吸了吸鼻子,还是定了一下心神开始工作。
如果真的不能留下来,那这也算是一点心意和回报了。
可泪水还是一直不停地落着,如果有酒该有多好,陆洋心里苦笑,不停地擦着眼睛,字符一个个打下后又因为错误删除重来,甚至在某一刻,他觉得如果那天晚上林远琛对他动手了的话,也许他就势放下作祟的自尊和骄傲,放下心里无法言说的屏障,全部倾吐出来该有多好。
最后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入睡,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冷气并不强劲但吹在身上一阵阵生寒,陆洋自然反应地裹紧了被子,陷入了层叠混乱的梦境里。
那个把一切打乱的电话,是在清晨五点半左右打进科室来的。
陆洋在手机的震动中醒来,起床的时候,头发凌乱,眼睛浮肿,用湿纸巾擦了擦脸便顾不上太多了,拿着自己的白大褂一边穿着赶了过去。
一路上,眼前楼道上所有白炽灯的灯管似乎都在剧烈地摇晃,像是地震一样,又像是无数冷风急切地灌入包裹着他,模糊着他的视线和判断。
胸腔内的心脏似乎都随着脚步仓促往前赶而不断向下坠落,那种熟悉的令他恐惧的发冷感再度慢慢袭上心头。
接起电话时,一旁值夜班的住院医和护士都紧张得不敢说话。
陆洋稳了稳呼吸,才应答道,“喂,您好。”
对方的口音略微重点。
“诶,您好,诶您是你们心外科的领导,是吗?”
“我是这边住院总医师,我姓陆。”
“噢噢,你好你好,我们是X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是这样的啊,你们是不是之前有做过一个叫卢楷的小孩子的手术,是TAPVC,主刀医师是林远琛主任是吧?”
陆洋深了一口气才回答道,“对的,有过。”
“那个小孩子在家里突发晕厥,在我们这里救过来了,但我们这种小地方医院肯定处理不了的,所以现在他父母也在旁边,意思是从这里开个转诊,然后包车送过去你们那边,因为毕竟是在你们那里做的嘛。”
还没等陆洋反应,对面的医生就噼里啪啦地一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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