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溅在无菌单巾上。
“陆洋,来。”
简单的三个字,就像是在之前任意一台心脏手术上。林远琛一次次地把持针器,把超声刀,把电刀塞进他的手里。
陆洋,来。
你来。
你来做。
连程澄都皱了一下眉头,陆洋更是一愣,手里拿着细导管都猛地颤了一下。
但还没有等林远琛开口催促,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流露出一丁点慌乱和不确定。
病房里,总控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也必须保护他的老师。
“准备进导丝。”
陆洋开口依旧是稳定的语气。
12床的患者已经接受了长时间抗生素,激素加上各种刺激血管等各种各样药物的治疗,在这同时她的血管,她的体内血液动力也已经脆弱。
如果失手造成血管破裂,后果几乎无法挽救,血压会在一瞬间崩盘。
就像摸着先心病孩子的心尖一样,导丝连接着指端的敏感一点一点从感知里运达大脑。
林远琛离得很近,就像是在手术室里在台上那般相对站着,防护下带着潮气的呼吸近在咫尺。
第一次切开心包,第一次缝合缺损,第一次缝扎左心耳,第一次缝合人工血管与降主动脉......
其实难度而言,跟很多复杂术式相比并不算高,可这一刻,陆洋的手心也难免冰凉。
“导丝进多少了?”
“30。”
“小心,小心血管壁。”
“好,导管进。”
一点一点送入将身体连接到仪器的导管,即便是这样手术本就讲究效率和速度,他的操作时间其实很短,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来,继续。”
林远琛的声音依旧沉着。
半个小时后,ECMO开始转机,瞬间拉高了吴乐母亲卡在悬崖边上的血氧。
“现在基本恢复到96,97,”会议室里,陆洋抽了张面巾纸对着电话那头的吴乐说着,“现在上机三小时了,情况蛮稳定的。”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谢谢。”
吴乐应该是在楼道里,趁着工作的空隙接的电话,声音有些空旷,陆洋想了下还是又叮嘱了一句,“你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了,我今天下班前会再跟你通个电话,说一下情况的。”
“好的好的,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女孩子这段时间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哭着说感谢的话,电话那头传递来的每一个字都紧紧抓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陆洋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的现在显示出来的所有体征监测数值,头脑一阵嗡鸣。
也许是太饿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下了。林远琛把那个焖烧壶提了过来,知道陆洋爱喝粥的习惯,他跟程澄都没舍得动。
“吃吧。”
青菜碎焖得有点泛黄了,但是青菜香和在粥汤里撒点盐,热烫着吹一吹,入口温和朴素,安定心情。
“你还真是个广东人。”
“...也不是每个广东人都爱喝粥的。”
林远琛笑了笑,但很快的,他的神色也严肃下来几分。
“陆洋,你还承受得住吗?”
陆洋看着他,这不是林远琛来之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陆洋还是选择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有的时候是会比较累,但我还好,没事。”
看了他一会儿,林远琛环视一周,大会议室内毕竟还有别人在旁边,所以他也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他伸手按了一下陆洋的脑袋。
“小兔崽子,胡子都没刮干净。”
接下来到第二天都算平静,ecmo的运转平稳,之前预估会发生的一些异常情况也都没有发生。
陆洋交班之后回到酒店,躺在床上,收到林远琛刚到医院不久就发过来信息。
情况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他的心里也稍稍放下一点包袱,把信息转给了吴乐。
ecmo作为危重症挽救性的措施能让患者的肺,心肺,循环得到休养生息,能支撑患者度过最艰难的状态,在这次治疗中,是作为最后放手一搏的选择。
只是人们总是带着期待,希望奇迹的发生,可是现实却往往残忍。
陆洋是在夜班准备交接的时候,听到病房再次传来的急call的,那时他刚准备踏进第一道消毒门。
在一个小时前还稳定的12床再次滑向了危险的境地。
抢救,就这样发生得突然而全无预兆。
“12床!12床!医生!”
疾步奔跑时闷窒的呼吸,视线里一次次晃眼的苍白灯光,就像无尽拉扯着他的看不见的力量。
关珩站在病床边,一边双手叠扣按压着,一边声音嘶哑,“阿姨!阿姨!你坚持一下啊!坚持一下啊!想想吴乐啊阿姨!”
手忙脚乱,无数身影重叠。
“升压下了没有!”
“已经下了!”
监测预警的声音尖锐刺耳,血压在短暂的两分钟内高压和低压都已经跌到了红线以下。
“麻科的老师过来了!”
“接总控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陆洋的喉咙却一直如同烧灼,他的后背湿透,视野几乎被水汽模糊。
药物一管接着一管泵入输液的管道,艰难地支撑着不停坠向崩盘的生命。
应激性出血?
血流动力崩溃?
血栓?
循环衰竭?
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什么啊!
即便一直都在不停工作,可是陆洋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着冷,面容和指端就像现在医院的墙壁一样苍白。
片刻后,程澄和另外两个教授都进入了病房。
这一次接通吴乐电话的时候,陆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窗户打开,面对着黑夜,他呼吸着几乎冷到彻骨的空气,许久说不出话。
接起来好几秒,他才语调艰涩地叫了一声,“......吴乐。”
很安静,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吴乐......”
话筒的另一头依旧沉默了,只是很快传来一阵隐忍的哭声。
陆洋的额头几乎是顶着墙壁,艰难地将话语说出口。
“吴乐,很突然,但是妈妈已经走了。”
哭声崩溃又撕心裂肺。
像是一把把利刃在身上一刀接着一刀地剜着,筋骨肝肠都寸寸剥离断裂,隔着手机,遥远两地,他也能感受到吴乐在一瞬间完全崩塌,整个人已经几乎破碎得千疮百孔。
无法停止地痛哭是黑夜里绵延无尽的绝望。
陆洋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道等到多久之后,他才听到吴乐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我妈妈她...她是......是几点走的?”
“是刚才凌晨3点20分。”
陆洋仰起头,眼眶同样通红湿润。
“她......她安宁吗?她有说什么吗?”
“抢救了一段时间......她一直都是深度镇静。”
他紧闭着双眼,忍着心中也快要崩溃的痛觉,开口都是苦涩。
“对不起,吴乐,我没有能力,我没有办法救她,对不起。”
呜咽着,痛苦的抽泣声再次响起,陆洋也没有打断,一直安静地陪伴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吴乐抽气着回道,“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师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听到对方一次又一次像是缺氧一般地深呼吸着,陆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样的悲痛。
下一刻,他突然听到了吴乐努力平稳下的话音。
“你按一下录音吧,师兄。”
“啊?”
哭腔依然明显,可是吴乐依然咬着牙用尽全力地想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在尽力动员家属...接受......接受尸体解剖。”
“你按录音吧。”
“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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