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江清淮突然又道:“竹子,你还记得娘的模样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林竹还是点了点头,“记得的。”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和我娘长得挺像的,我以前想,想到我娘的时候就去河边照一照。”
他本来想说想娘的时候,但话到嘴边又有点不好意思。
“竹子,娘待你好吗?”江清淮语调轻轻柔柔。
林竹嗯了一声,“好,娘很疼我的,有什么吃食都会悄悄给我藏一点。”
其实娘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无非都是她自个儿省下来的口粮罢了。
“娘刚病的时候还能出门,每回都要带着我,后来她出不了门了,后娘也不让我在她跟前伺候,说我在屋里享福。”
林竹越说越小声,末了重复道:“我娘待我极好。”
“竹子,”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紧林竹瘦弱的肩头,一字一字认真道:“娘是叫林立根推到河里淹死的。”
“竹子,你想报仇吗?”
林竹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嘴唇却已哆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说什么?”
“竹子,你别怕,有我在,只要你点头,我会帮你把事情做好。”
林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他的心好像被人揉碎了,疼的难以言说。
“竹子,你说句话,别吓我。”
林竹咬着嘴唇小声呜呜地哭,看的江清淮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知道竹子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便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为什么不迂回一些呢。
他们这边的动静多少也传了一点到隔壁去,今夜周红花和江长顺把屋子让给了卞老四他们,两人和江云野江云月挤在一块睡。
两个小孩早睡熟了,周红花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他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江长顺喝的有点多,迷迷瞪瞪回:“没啊,快睡吧。”
周红花无奈地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觉得不太对,方才用晚食前就觉得不对,阿淮不对,怎么看都不对。”
自己生的自己最了解,江清淮当时的表情实在很不对劲。
江长顺嗯嗯了两声,“等明日我问问他。”
周红花没搭理他,自顾自又道:“我怎么好像听见竹子的哭声?”她蹭的坐起身,“阿淮折腾什么呢,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
想了想只能又躺回去,她一个当娘的不好管儿子儿媳屋子里的事,那不成老不羞了吗?
好在很快那头的动静就停了,周红花重重叹了口气,尴尬道:“阿淮这小子,明日定要好好骂他几句不可。”
翻个身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而这边林竹也终于止了哭,只是止的不彻底,依旧在小声抽噎。
江清淮心疼的也要碎了,“竹子不哭了,是相公的错,相公不该这样说的,都是相公的不是,别哭了好不好?”
林竹用力摇头,一抽一抽地道:“不,不是,阿淮,的,错。”
“是,我爹,不对,是林立根,的错。”
林竹眼圈通红,两只眼里还布满了水珠,但眼神却坚定,“我,我要,我要报仇。”
江清淮抬手温柔地替他把脸擦干净,“好,咱们报仇,不管是林立根,还是王冬翠,都叫他们遭到应有的报应,可好?”
林竹点点头,“好。”
江清淮起身出去开了堂屋的门,轻手轻脚地拧了块热帕子进来,林竹已经坐起身了,正瞧着窗外发愣。
江清淮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擦着,一边擦一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前头吓了他们几回,算是小小地报复了他们一番,王冬翠应该被吓得不轻,再加上衙门里头的手段,不怕她不说实话,还有林立根,我已和四哥他们通过气,衙门里头的招式尽可慢慢地来,保准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竹下意识抖了一下。
“害怕?”
林竹摇摇头,迟疑着问道:“四哥他们会不会……”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会,他们心里有数,其实就算不用衙门里那些招式,他们也有的是法子招待林立根,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这些话到底还是不让林竹知道的好,江清淮转了口,“此事一开始会交给镇上的巡检司,后头正式审理才会移交到县衙,县衙就在南吉镇上,咱们过去也方便,不过四哥他们会直接接管这个案子,等到了他们手里就不用操心了,四哥都会办妥的。”
林竹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此刻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心疼他娘占了大半,余下的便是惶惑和茫然,对他来说,去官府报案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可江清淮温温和和的几句话就让他定下心来,有阿淮在,他不怕。
第74章
第二天一大早卞老四几个就要回府城去了。
他们三个昨夜里几乎没合过眼, 一来是因为忆起了往事伤痛不已,二来便是为江清淮和林竹感到忧虑。
本朝崇尚孝道,律法中特地规定了父母祖父母若有犯罪,子女帮助藏匿不获罪, 实际在执行中其实不光是父母祖父母, 其他亲属犯罪也同样适用。
这条律法其实就是在一定程度上, 把孝道摆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让底层百姓的家族宗族观念更加强烈。
正所谓,父为子纲,父亲便是子女的天。
可现在江清淮和林竹要掀翻自己的天。
前朝甚至有人为此被判了绞刑。
本朝虽无这样的判例, 但对于孝道却是强调的更多了, 这也算太平盛世的惯例了, 所以结果真的很难预料。
弄到后头, 说不定林立根那老匹夫没事,江大夫和弟妹反倒要被判不孝罪, 罚做苦役、杖刑等刑罚,严重的就更不好说了。
卞老四一个眼神,江清淮就明白了他的忧虑,苦笑一声道:“实在不成, 四哥替我做点手脚,在牢里把林立根弄死算了, 也算替竹子和娘出了口恶气。”
卞老四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想这些, 咱们府尊大人十分敬重他老娘, 听说此事想必也是愤怒的,这几日你定要备好诉状,等我们这边疏通了关系你便递上去。”
江清淮点头应了。
“清淮, ”卞老四突然改了称呼,过去在他眼里,江清淮总是沉稳的,医术又高的不像这个年纪,可经此一事他才发现,其实江清淮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也终于有了点做大哥的感觉了。
“你放心,我们三个就是拼着官差不做,也会保你和弟妹安然无恙。”
江清淮朝后退了一大步,郑重地给卞老四躬身一揖,“多谢四哥,多谢你们。”
阿毛和六子站在两人身后不说话。
周红花今天起了个大早,摊了满满一兜子的饼子,这会儿包好了拿出来要给三人,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以为这是什么辞别的礼节,可再一看,四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对,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呸呸,周红花暗自呸了两声,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竹站在堂屋门口默默地看着,昨晚情绪太激动没来得及把话说全,今早起来,江清淮已经都和他说了。
他很犹豫,若只有他一人便罢了,可如今还有阿淮,阿淮要出事,爹娘怎么办?
卞老四他们几个走了以后,周红花就把江清淮叫了过去,板着脸和他道:“今早起来,我看竹子脸色很不对,你是不是折腾的太过了?”
江清淮一愣,继而便明白过来他娘是误会了,心里有些好笑。
“你还好意思笑,多大的人了,这种事还要你老娘来提点你,亏你还是大夫,怎么就不晓得节制些?”
江清淮闭了闭眼,无奈道:“娘,你误会了?”
“我误会你什么呢,昨儿夜里我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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