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称完就把辣椒倒到荷叶上,林竹快速地打好包递给客人。
他们这边刚做完第一单生意,那边江清淮和江长顺已经把几个酒坛子摆好了。
这会儿天还挺热的,所以他先揭了果子酒,用酒提子打出来一些给客人们品尝。
前面排着好几个复诊的老客,都不用尝,光闻个味儿就知道了,“江大夫,这是炒螺用的酒吧?”
江清淮笑着点头,“还是你们鼻子尖。”
“这是自然,那酒香炒螺我可买过好几回。”
果子酒的成本相对要低一些,再加上就这一坛,江清淮便还定了六文钱一碗,给不买辣椒的客人买。
紫苏酒和花椒酒到底价格贵一些,而且对于这个天气来说不如果子酒那么适宜,所以江清淮并没摆的太靠前,只打出来让想尝的客人尝一点。
有个客人尝过后道:“这酒要是在码头定能卖上价儿。”
刚刚给小鱼看过病,江清淮便多留意了一下,“码头?”
“是啊,就是码头,江大夫你不晓得,等过两个月,码头进了深秋,那水上的风简直要把人吹到天上去,每年得风寒的人不知道多少……”
旁边同样在码头做过工的客人接话,“而且这风寒啊传得还快,一病病一串,可马爷手里的鞭子不留情啊,谁要是不干活……唉。”
客人叹了口气就不说了。
就算他不说,江清淮也明白,秋冬对百姓来说本来就更难过些,更别说这些码头上的工人,干活时候热的出汗,再被那刺骨的冷风一吹,不病就怪了。
想到小鱼和他爹娘局促艰难的模样,江清淮心思微沉。
忙活了整整一日,一直到酉时初,一家人才赶着骡车回家。
果子酒和辣椒都卖空了,紫苏酒和花椒酒也卖了一点,板车上一下子就宽敞了不少。
周红花笑眯眯道:“其实多带一些也能卖得掉。”
林竹点头,“再一日应该就能全卖完了。”
正说着话突然瞧见前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的极慢。
这个点儿走的这样慢,怕是天黑了也回不去,周红花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竹眼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哑巴。”
哑巴前胸和后背各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不少花椒,估摸着是背去镇上卖的,只是卖的不太好。
周红花喊了一声,喊完才想起来人家听不见,又换成,“大毛。”
大毛已经停了,还扯了扯他阿爹。
哑巴回过头来,瞧见车上的林竹便冲他笑了一下。
周红花跳下车去,放慢了语速道:“你这是从镇上回来?”
哑巴点点头,笑着指了指背篓里的花椒。
周红花指了指自家的骡车,邀请他上车。
哑巴赶紧摆手,还扯着大毛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毛,你和你阿爹说,等你们走回去天早就黑了,跟着我们快一些。”
大毛点点头,然后仰着脸和他阿爹摆弄着手“说”了一会儿,哑巴渐渐流露出紧张和难堪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为了去镇上卖花椒,他已经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可和周红花他们一对比便显得有些难看了。
周红花可不管这些,直接拉着大毛上了车。
哑巴只好跟着坐了上来。
周红花问大毛,“你们什么时候出门的?”
大毛张了张嘴,许久才蹦出三个字来,“清,清早。”
他平日里也不常说话,口齿便不太流利。
“怎么只有你和你阿爹呢,你爹他们呢?”
大毛眼睛里闪过一抹愤恨,“他,他们在家里。”
在家里做什么他没说,但周红花猜也能猜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嘴上却没说什么。
林竹把自己的竹筒拿出来递给哑巴。
哑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转手递给了大毛。
大毛喝了几口,看了看林竹,又递给了自己阿爹。
林竹催促道:“你喝吧。”
哑巴这才喝了,喝完擦了擦嘴,把竹筒递回来,想了想又从背篓里抓了一大把花椒给林竹。
林竹笑着摇头,“不用,我家有的。”
哑巴只能收回了手。
周红花压着声音道:“田狗子一家真是要死了,叫哑巴和小孩出来卖花椒,也不怕老天爷收了他们。”
江长顺摇头叹了口气。
林竹坐在哑巴和大毛对面,时不时瞧见大毛从兜里摸点东西出来塞进嘴巴里,刚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哑巴给他准备的干粮之类的,结果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
大毛吃的竟然是土,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土。
林竹惊得抓住了大毛的手,“大毛,你怎么吃这个?”
大毛摇摇头,不说话。
旁边的哑巴眼圈一下子红了,林竹瞬间明白了。
他以前吃不上东西的时候也想过去吃土的。
*
晚上躺在床上,江清淮一直没怎么说话,林竹便问他,“阿淮,你有心事吗?”
江清淮嗯了一声,轻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去码头摆摊?”
“你觉得如何?”
林竹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清淮失笑,“不反对吗,码头很乱,而且真的很冷。”
林竹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清淮笑了,“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吗?”
林竹脸红了,把脸埋下去不看他了。
片刻后他又想起一件事,重新把头抬了起来,“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
林竹把大毛吃土的事情说了,“……我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大毛那么小,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把身子吃坏啊?”
江清淮表情有些严肃,“也许身子已经坏了。”
“啊?”林竹大惊。
江清淮拍了拍他的背,“别紧张,应该没到严重的程度。”他心里有几种猜测,但都说不准,要先诊脉才行。
他想了想:“明日回来以后我让娘想个法子把哑巴和大毛接过来,然后给他号个脉,如何?”
“好。”
第二天一听完,周红花便急坏了,路上催着江清淮加快速度不说,一回家连个歇停都顾不上,立刻便要往田家去。
江清淮提醒她,“别急,先想个由头才是。”
“还想啥,随便编一个就是了。”
周红花丢下这句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到了田家,周红花先假模假样地进去和哑巴婆母打了个招呼,然后才道:“昨日我见哑巴和大毛出去卖花椒,正好我家花椒少了,先找他买一些,他回来了没?”
“回了,刚回呢,一天天的不晓得怎么回事,弄到大老晚才回来,还卖不出去……”
妇人一顿,忙改了口,“不过我家花椒可好着呢,是哑巴没本事,都不晓得养他有啥用。”
周红花偷摸瞪了她一眼。
哑巴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没来得及换。
婆母瞪直了眼,“还不赶紧把衣裳换了去,这么好的衣裳给你穿真是糟蹋了。”
虽然哑巴听不见,但相处这么多年,意思总能明白的,他尴尬地冲周红花笑了一下。
周红花摆摆手,“你去换吧,我在这里等你,不急。”
转眼哑巴就换好了衣裳,拎着一篓子花椒出来了。
他婆母见他这拎这么一点儿,有点气,但当着周红花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忍着。
“大毛呢,把他也带上吧。”
不用她说,大毛一向是跟着他阿爹的,这会儿已经跟出来了。
走的时候妇人还在后头骂骂咧咧,一会儿说带个小东西干什么去,不如留在家里干活,一会儿说早晚把哑巴赶出去。
周红花听着实在难受,想着还好哑巴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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