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师弟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白翎的双眼微不可见地一眯。
他稍侧过头,对身后的贾济道:“怪不得你鼻子歪了,正不回来。贾济,晃晃你脑子里的酒吧,展月让整个修真界作熔炉,你以为他会履行承诺?阿响愿为天下殉是他慈悲,我可不许他白白葬送!”
“那你待如何,你能如何!”贾济大袖一挥,道,“诸葛悟都死了,顾怜都死了!你难道比他们还厉害?我家师祖——太徵也死了!你身上有阴阳契又怎样?你、你说的那法子使出来又怎样?谁能保证,最后干得掉展月!指不定我们个个死绝,展月还活得好好的,哈哈哈哈——那真是修真界的末日啊!!!都是拜你所赐,白翎!”
贾济说着又抄起一瓮酒,砸向白翎。
青年纹丝不动,酒坛在触及他红衣的前一刻,似微尘入水,刹那消融,仅剩一圈圈涟漪,在空中扩散。
白翎回望着他,神色幽幽。
但不等他开口,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外面响起阵阵惊呼,旋即是一传十、十传百的骚乱。
白翎推门而出,恰好目睹了长箭射穿红日的瞬间。
剧烈的爆炸倒映在他黑漆漆的眼底,照亮刹那,然后永远地寂灭下去。
白翎双瞳骤缩,喃喃道:“……果然!”
自他明白展月绝非斩月的那一刻起,白翎就清楚地意识到,老祖渡劫之后,绝不会依约行事。
活石人曾在旧河郡被折磨了八百年,他对此世的恨意无从磨灭,即便淹没了整个旧河郡,也难平复前半生遭受的痛苦。他能毫不犹豫地献祭苍生,难道渡劫后就会一笑泯恩仇吗?
凭借对师弟的了解,白翎不信裴响想不通这点。
他隐隐预料,师弟也准备了后手,就等着天劫开始。不过,他们恐怕都未想道,天劫开始得这样快!
就在日沉东海的霎那,遥远的霁青道场上空,卷起了一枚云涡。
这枚漩涡起初不显,在万千云翳之间,渺如沧海一粟。但是,在它的中心微微闪烁,少顷“噼啪”一声,爆开了一星电花!
云涡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快扩张。它的中央是一片虚空,酝酿着颠覆九州的风雷。
一滴雨从高天落下,被无数次雷鸣电闪照亮,映出了万顷河山。
它穿透云层,拉出千里银线,倏地打在白翎眉心。
“白师兄!”
几个年轻人御剑而来,为首的是唐棠。她与蓬莱一脉坐镇莞州,依靠医术,救治了众多凡人。
她一眼瞧见屋里的贾济,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老祖把太阳射下来了,白师兄,渡劫要开始了!!”
徐景同时赶到,说:“白师兄,这些给你!前辈们留下的好东西……我们一直收在株陵。你带去道场吧,说不定能用上!田漪她留在城里,大家随时能出发。我们——我们还出发吗?”
白翎接过他送来的芥子袋,稍微一探,竟然全是“熟人”。
“益善盂”、“瑶池鼎”、“两不疑”、“观火宝钿”……甚至“灵台枷”都存在里面。只是作为有本命契主的神级法器,当主人陨落后,它们也陷入了休眠,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白翎把芥子袋收好,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徐景一愣,领悟了他的意思。
天不会再亮,太阳不会再升起。随着日轮陨落,四方海水皆会上涨,修真界将被洪水淹没。唯有北方的霁青山,举世至高之处,还有一线生机!
冰凉的雨丝扑面,白翎释放了千万条银线。“花谕”散入人群之中,温柔地避开每一个民众,却在有魔物侵袭时,即刻反击。
慌乱的人们被奇景震撼,注目于身侧迤逦的银河。他们逐一回头,看向银河的发源处,那袭明艳飞卷的红衣。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白翎拍了拍徐景的肩,向近处的唐棠和远处的裴声颔首致意,微微侧首,感受到了屋里的酒气与沉默。
他笑了笑,转而正视北方的霁青山,望向地平线上,逐渐在彼方凝聚的乌云和雷暴。
白翎御剑而起,道:“我先走一步!”
明暗剑光闪动,仙剑载着他化成火红遁光,飞向天尽头。
在他身后,号角长鸣,最后的人族在雨中齐聚,于千万道银丝的庇佑下,开启了末世降临前的漫漫征途。
而此时此刻,霁青道场。
早在第一道雷声响起的刹那,拜日神教的教徒与诸多派系的修士们便已经严阵以待。
确切地说,他们从十日之前,那个众所周知的老祖钦定替身独自现身于道场起,就全部守候在此了。
十日十夜,万众寂静,只待天音。
全性塔下,偌大广场,鸦雀无声。
因修士们散发的灵气过于浓郁,倾盆的暴雨被隔绝在外,形成了一弯灿然的长虹。
全性塔屹立在虹桥下方,似以塔尖撑起。而塔顶笼罩着重重宝华,显然有异象发生。
是非一个人在广场中央走来走去,仰望着夜空中的虹色,拊掌大笑:“好,好——好!长虹形似天门,定是吉兆,预示着老祖即将渡劫成功,指日飞升!”
他慷慨陈词,在场诸人却一个个面容凝重,并无欢欣之意。
一刻钟前,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全性塔顶射出箭矢,将初升的红日击落。
那是老祖两千年前点燃的太阳,今日却被他亲手射下,人世好不容易亮起的天空,再陷永夜。
尤其是拜日神教的教徒们,眼中难掩悲戚,只能祈祷在老祖飞升之后,把光明归还人间。
忽然,地面产生了细微的震动。
震感来自于四面八方,持续不断。在场的人们左顾右盼,发现远处的山峦在荡漾。细看之下,才知是山崩海啸,洪水滔天,因太阳陨落,天地失衡。
与此同时,上空亮起了第一道雷光。
雷声打破死寂,也震住了动乱。是非张开双臂,传音道:“各位!修真界千年大计,还看今朝!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老祖飞升成圣,你们还怕以后没出路吗?结阵!乱党贼子快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点红晕出现在南面的夜空中,幽微一闪。
那是一点极明亮的光,由于飞遁的速度过快,点燃了沿途云气,在身后留下壮丽的曳尾。
是非大吼一声:“结阵!!!”
一呼千应,各家修士结印施法,架起琉璃般的结界。红光上个须臾还在百丈开外,在他们出手的瞬间,已到近前,直直地轰在灵力罩上。
整座广场震了三震。
唯有全性塔不动如山,仅掉落少许尘灰。
茫茫烟云散去,露出一道醒目热烈的红影。来人踏着仙剑,居高临下,足尖剑光明灭,晃人眼帘。
他穿着大红的吉服,黑发布满红衣,一齐在风中猎猎。狂岚缭绕,掀动了青年的幕篱垂纱——薄纱也换成了红色,此时此刻,竟如新婚的盖头,露出朦朦胧胧美人面。
隔血雾观花,挑阴灯辨画,一道清润含笑的嗓音从红纱下传出来,倏地扣紧了诸人心弦。
他说:“好久不见啊——霁青道场。故地重游,要这么大阵仗吗?”
是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白翎!你终于来了!”
在场的人们齐齐为之色变。
早闻见星真人云裳玉影,眼前一见,竟似来迎亲的一般,是万素群中一点红。山河皆暗,光华尽加他身,原来是他将撞击结界遭受的巨力全部吸纳集中,酝酿在手里。
又一道雷劈下来,落在全性塔尖。
白翎眉峰微蹙,扫视全场。
塔下有三座祭坛围绕,呈三足鼎立之状,当中以结绳的碧落幡连接。浩浩荡荡的邪气从天下收来,归于坛内,燃起熊熊鬼焰。
白翎不太懂阵法,但也能看出来,展月定是把祭炼人界得来的凶杀之气与三具绝世怨灵绑在一处,最大限度地供给他渡劫了。
他尝试感应碧落幡,灵识却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不知是碧落幡已被剥去器灵,彻底沦为老祖的工具,还是他的灵识被什么禁制阻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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