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柳叶飘起,逆着泼瓢雨水,停在她面前。
妇人惶恐的面容凝固了,少顷,她的眼珠轻轻挪动,盯着不远处一动未动的人影。
第二片柳叶悬至空中,随后是第三片、第四片……
于是从那天起,新河郡的人们忘记了一切。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幕外
随着愈来愈多的柳叶飞往远方,天地间仿佛流动着一缕青丝。
每个被搜魂的人都“噗通”倒地,陷入了熟睡。
暴雨和雷声遮蔽了一切,白翎飘在半空,居然看见了裴响面前浮现的黑字:
告诉叶忘行,是非命悬一线。
裴响沉默片刻,打出一道剑气,击中是非的脑门。
此人像砧板上的活鱼一样,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眼发出嘶哑的“呃呃”声。
白翎在天上扶额——好吧,让他自己“告诉”,也算一种告诉。
叶忘行终于从行尸走肉似的状态抽身,聚起法力,帮是非疗伤。
她一边施法,一边疲倦地看向弟弟,目光越过他,落在叶念愉的石像上,无话可说。
许久后,叶忘行才问:“在哪发现是非的?”
裴响照着白字道:“祭坛。”
“旁边有什么人吗。”
“母亲的,亲信们。”
“……”
不知为何,叶忘行忽然停手了。
是非在她的救治下,勉强吊回一口气,就指着她的灵力续命。
但这股灵力没持续多久便断了,是非仍处于濒死状态,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乞求叶忘行继续。
白翎“咦”了一声,换了个看戏靓座,飘到裴响肩头。
裴响若有所觉,眉头略略舒展,配合着面前的白字唤道:“阿姐?”
叶忘行说:“治不好了。”
心境提示:你以为叶忘行力竭,尝试接替她。
裴响抬手,不过还没等他释放灵力,叶忘行就制止了他。
眼看是非的声息愈发微弱,叶忘行眼眶微红,还是决绝地站起了身。
她的裙裾拂过是非,从他无力的掌心溜走,激发了是非最后一点生机。
他猛然睁眼,涕泪横流,然而说不出话,唯有眼神流露出绝望。
叶忘行哑声道:“我能治好你的人,可是治不好你的心了。吱吱……还记得我说的,两家绝招吗?”
裴响点头。
叶忘行说:“我与母亲交手时,她告诉我,休再做无用功。她早已暗中布下死士,计划趁斩月渡劫之际,用灵台枷颠倒他的心境。若是受此重创,即便是仙师斩月,也绝无可能从天谴之下生还——”
她顿了顿,道:“是非总喜欢顶替斩月,去众人面前,接受他们的顶礼膜拜。他现在这般模样,怕是已代斩月受过,此后再也……辨不清是非了。”
女修咬字轻飘飘的,说到最后,不知算是个文字游戏,还是上天开的玩笑。
她神情木然,蓦地轻笑一声,笑意却未通眼底,不知在笑什么。
裴响问:“中招之人,一定要死么?”
“若他只是个婴儿,且一辈子是个婴儿,我自然可以养他一生。若他是个年富力强的莽夫,我也可以专门开辟一片世外桃源,供他独居,不会伤到任何人。偏偏他是……三圣之一。”
叶忘行喃喃地说:“其实,是非很有用的。天下人总不明白。对,他是个小贼,他不太聪明,他有很多小心思……可是我们三个,少了谁都不行。正因如此,我……断断留不得他。”
白翎看向地上的是非,心说这厮千年前和千年后,确实不太一样。
虽然人年纪大了之后,也有性情变化的可能,但如果他中了叶忘家的绝招,更能作为一个有力的解释。
是非却好像不这样认为。
他挣扎出最后的力气,冲叶忘行摇头。叶忘行见他求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又退后两步,不忍卒视地转开脸。
裴响说:“他真的中招了么?不如……”
叶忘行化出一枚柳叶,对是非搜魂。然而不出她所料,现在的是非根本承受不住,才被柳叶靠近,就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瞳孔开始扩散。
柳叶顷刻飞灰,叶忘行道:“横竖都是死……相识千年,望尔……安眠。”
随着她话音落下,世界也渐趋安静。
白翎以为心境回忆终于要结束了,正疑惑是非后来怎么没死,就听得一声巨响。
天谴发动了最后一击,激起数十丈波涛,而在潮头砸下之后,一道漆黑的人影显露出来,正在下落。
眼看那人要掉进水中,叶忘行将手一伸,瞬间从她的掌心钻出颀长枝条,捆住了他。
千钧一发,柳枝拉长到了细如蛛丝的地步。
那人还是落水了,好在叶忘行绞尽法力,将其扯向岸边。
双方相距甚远,白翎不知怎的,感到一股威压。
这气息令人不安,其间杀机四伏,煞气躁动,不止是他察觉了不适,裴响和叶忘行也变了脸色。
裴响眉峰轻蹙,静观其变。
叶忘行则露出了罕见的惊疑,突然脚下一滑。柳条绷直,竟然有拉抻到断裂的迹象——另一端的人同样拽住了它,在与叶忘行角力!
女修喝道:“斩月!!!”
另一股力道蓦地放松了,柳枝的彼端没在水下,冒出几枚泡泡。
叶忘行额头沁汗,缓缓收回枝条,却见那片水域的气泡越来越多,伴随着蒸腾的水汽,不知是什么东西即将被拉出水面。
“哗啦”一声,一具黑影破水而出。
双方终于看清了彼此,饶是白翎见多识广,仍没忍住轻轻地吸气。原因无他,盖因眼前人太过惨烈了——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浑身都在燃烧。依稀可见他皲裂焦黑的皮肤,从中渗出污血,似岩浆流淌在破碎的山河间。
更可怕的是,他因为功法的缘故,还在自我修复着身躯。新的皮肉不断长出,又被永不熄灭的天火点燃,血流似不会停止,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白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都是修《太上迢迢密文》的,眼前这位到底是斩月,还是旧河塔顶的倒霉石人?
不待他判断,就见远处的河面上,露着一方残塔。
那是旧河塔,塔尖已经被夷为平地,徒留塔顶。水流浩荡,即将把塔顶淹没,然而怨气滚滚,黑雾弥漫,在满地的碎石块中,一具怨灵凭空生成!
那才是塔顶的活石人。
所谓的碎石块,恐怕算碎尸块了。白翎心下轻叹,又给尹真点了三炷香。
怨灵似想化作怨气,席地而来。不过就和水鬼离不开溺死的河流一个道理,怨灵也离不开葬身之地太远。
就在这片刻功夫,湍急的河水持续上涨,很快便把旧河塔连同塔顶的怨灵,全部沉入了水下。
白翎终于明白了,旧河郡遗址里的冤魂何故不赴往生。
他也明白了,为何承载着新河郡居民祈愿的花灯,可以镇住新火节时,河底冤魂的哀哭。
因为冤魂都是旧河郡人,他们的不幸,正是在新火节纪念的斩月渡劫那日发生的。
而黑白两色的冤魂,代表着叶忘与叶念两家。他们知晓怨灵对旧河郡的恨意,于是为了子孙后代,放弃往生,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河底,与塔顶的怨灵对抗。
若是如此,现在满身雷火的焦躯,便是渡劫失败的斩月了。
白翎收回视线,犹觉得心脏下坠,半天到不了底。他看着眼前完全无法辨认的人身,五味杂陈,根本没法把他和之前温文清爽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怪不得斩月渡劫失败之后,闭关不见任何人,整整持续了一千年。
恐怕天谴雷火留下的,是《太上迢迢密文》也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已经面目全非。
不见任何人……不对,人呢?
顾怜呢?!
白翎此时方才发觉,有个大活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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