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说:“听闻林真人定好了婚典章程,还须师兄过目。”
少年人声线清冷,嗓音微哑,好像将这段话演练过无数遍,才讲得毫无波澜。白翎早猜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看起来冷淡有礼貌,实际上人快碎了。可是地方不好,不适合哄人,白翎想了想说:“驾鹤一脉请我们吃晚饭,一起过去?”
裴响少顷没有反应,白翎笑道:“就算我是你的——”
裴响:“什么?”
白翎:“嫂子。”
裴响:“……”
白翎悠悠地接着说:“来喊你去做客也没事吧。”
裴响:“…………”
白翎提前把他拒绝的话堵回去了。
白翎将身一转,本想先下城墙,不料又一片遁光袭来,落在离他们不到一丈的地方。
争鸣关足有数十里长,这群人来得如此之近,显然是有意为之。
只见几名金丹期弟子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着一名年青男修。此人丹褐法衣,头戴金冠,瞧着器宇轩昂,竟然有元婴后期之象。
面相和气运相关,此人的境界这般高,自然五官端正,颇为英朗。不过他高鼻深目,毫无圆滑变通之意,或许行事偏于激进。
塔楼下的华盖掀动,两名道童钻出来,等着伺候自家弟子。来者与他们同出一脉,白翎记得,丹青一脉的长者对那边颇为忌惮,不知华盖遮蔽的是何方神圣。
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裴响面色稍凛,颔首道:“见过濯缨真人。”
白翎闻言亦端正了态度,道:“原来是太徵一脉的濯缨真人,久仰啊。”
他末音轻飘,言辞恳切却没多少尊敬之意。毕竟连恪守礼节的裴响都只是点了个头,并未作揖,想必双方此前结过梁子。
果不其然,濯缨真人尚未发话,他旁边的小辈先站了出来,很不客气地道:“这位想必就是白真人吧?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你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啊!”
话中是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白翎不禁乐道:“怎么,你很羡慕?”
小辈一噎,旋即涨红脸道:“休要胡言!我、我等行得端坐得正,岂会学你——”
“我和渡尘真人。”是时候搬出师兄大名了。白翎友好地提醒,“岂会学我和渡尘真人的什么?”
小辈张了张口,僵在原地。
白翎懒得对付喽啰,一摆手道:“濯缨真人有何见教?”
青年男修终于开口,高高在上,俨然是师门多年精养的天之骄子。
他道:“久闻白真人大名,今日得见,确是非凡。展月一脉竟有如此佳人,无怪乎我仰慕多年的渡尘真人,倾心于你。”
此话一出,白翎和裴响都定住了。
白翎双目微眯,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一句话踩中这么多雷点、膈应到这么多人、甚至不在场之人的。
但白翎完全确定,眼前人没憋好屁。
“仰慕我师兄啊?”他面色愉悦,堪称亲切地问,“怎么,你也羡慕我?”
濯缨真人:“……”
濯缨真人的嘴角抽动,仿佛没料到,菟丝子会“唰”地甩出毒液淋漓的蛇信子。恶心小辈就算了,对他照样不误。低端的口舌之争,却让人不得不反驳正名。
濯缨真人强笑几声,似觉荒谬,道:“我于渡尘真人,是星辰之于明月,君子惺惺相惜!”
“相惜是双向的,我没听师兄提过你。星辰对明月?什么意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白翎作了然状,“啊……”
“什么靡靡之词!”濯缨真人拧起眉头,更没想到,蛇信子还会掉书袋,并且是他没读过的书袋。区区一个攀附之辈,岂有此理!
他正色道:“请白真人莫要曲解在下之语。本想恭贺你结成金丹、大婚在即,不曾想……渡尘真人也是偶有走眼啊,竟然会对你……呵!”
当着小辈们的面,濯缨真人拉不下脸直言,把难听的话尽数省略,维持着身为长辈的颜面。
白翎却目露怜悯,点头道:“懂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嘛。”
太徵一脉的小辈们勃然色变,频频看顾当中的濯缨真人。青年更是哑口无言,好像跳进霁青江也洗不清了,已经被打上痴恋同道的烙印。
他脸色发青,咬牙作出了很跌份的解释行径:“我所言之‘仰慕’,实属尊敬、推崇、仙友相……”
“相”字出口,蓦地卡壳。毕竟白翎刚刚说过,渡尘真人从没提起他。濯缨真人思及此处,神色愈发难看。
白翎一挑眉,心道这也是个喽啰?
濯缨真人似乎是道德稍高版李德,和大部分仙门的得意弟子一样,盛气凌人,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天道垂青的优越气息。
不过,这人是诸葛悟的竞争对手,可见他确有过人之处。白翎权衡再三,终是没给濯缨真人立即打上“喽啰”的标签,而是把他归类成了“高级喽啰”。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坐在棋盘对面的人,或许在华盖之后,也或许在华盖之后的之后。
一名道童得了吩咐,碎步而来,踮脚在濯缨真人耳畔说了什么。
青年面色稍霁,不善地望白翎一眼,道:“白真人结侣在望,还是用心筹备为上。抛头露面,实在不利于霁青道场的风气。”
“多谢提醒。我一定原话转告给我师兄。”白翎寸步不让,依旧笑吟吟地说,“还有你……仰慕他的事。”
第81章 八十一、逼供
濯缨真人吐息一促,脸色变化再三,拂袖而去。
白翎知道他是被派来试探自己的,只笑一笑,转身道:“走吧阿响。”
裴响因濯缨真人变得漠然的脸,慢慢回温。
他道:“此人在争鸣关内,与我作对。”
“是吗?早知道多骂他几句了。”白翎漫步下城墙,惋惜地说,“哎呀,应该建议他来做小的。可恶,为什么刚才没想到这句?我要记起来下回讲。”
裴响:“……师兄何辜。”
提及诸葛悟,白翎不着调的话语收住,没往下续。
风声呼啸,他们出了关隘的门洞。一道锐利的视线如芒刺袭背,两人同时有所察觉,快速对视了一眼,并未回头。
白翎思索道:“濯缨那种端着的人,最喜欢故弄玄虚。放了狠话,以后再跟我嚣张,说什么‘早提醒过你了’……话本子里常见的龙套反派台词啊。他刚说什么来着?让我老实待着准备婚礼?唔,我到处跑会倒霉吗。”
他想事情的角度总是奇异,裴响却接受良好,顺着他的思路说:“华盖后面,是他师尊。此人亦盯我多日,始终不曾露面,许是伺机而动。”
“没关系。事已至此,先吃饭啦。”白翎好久没和师弟一起回家,说着说着笑意粲然,道,“我是该小心点——丧偶也算一种重大打击嘛。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害我来对付师兄。”
裴响步伐一顿,蹙眉看他。
白翎从师弟的脸上,清楚地读懂了四个大字:那你还笑?
白翎拍拍他说:“不用紧张,他们不会现在动手的。等到大婚之后,红线相连气运相接,那才是我的最佳死机!”
裴响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是瞪了他一眼,快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白翎真想为自己申冤:他又不是拿生死大事开玩笑,只是好久没和师弟见面了,语气有点压不住。他本来还想分享结丹的奇妙感受来着。
可是裴响和他分别两个月,似乎没有他这般期待重逢。白翎摸不着头脑,有些泄气,转念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左右张望。
周围草木渐生,他们已经回到道场,踏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借此去大罗仙窟。
白翎一个箭步上前,捉住裴响的手腕,扒拉他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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