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势要灭了新河郡,这个千年前就看不起他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与他同行的驾鹤道君拦住了他。上次跟着是非的,乃是偃鸣,他为太徵所伤,此番留居道场静养。
于是可堪重用的道君中,唯有驾鹤能来和顾怜过招了。驾鹤本就讨厌是非,见他怒极失智,更是不满。
玄天炉虽能激发潮涌,但在水属性蟒身妖王面前,小巫见大巫。如今,新河郡与神教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白翎解下腰间的银铃,以指尖挑着在眼前看,若有所思。
车轮声辚辚作响,终是把他唤离了好梦。眼见天已黑了,白翎形神懒散,一时片刻不想起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铃铛变化了角度,清盈的铃壳上,映出另一人的背影。
白翎瞥见了,不觉含笑。他把铃铛再转了转,将此人映得更清楚些,正是坐在前面驾车的裴响。
不知是为了与师兄相配,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裴响也戴着一顶蓑笠。时值日暮,恰有一痕余晖,抹在他的帽檐。
这一星半点儿的弧光,为剑修的通身黑衣、遍体绷带冲淡了煞气,衬着远方的夕阳无限好,白翎看在眼里,咂摸出一丝浮生偷闲,浪迹天涯的味道。
刚好师弟察觉他醒了,稍稍侧头。
青年时期的裴响完全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眼睑一压往后瞥,在铃壳上与白翎对视。
他淡漠的神情放在玉雕般俊美的面容上,白翎绞尽脑汁,只想到一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其实不太贴切,毕竟原话是形容女子的。
但这无喜无怒一回眸的姿容,白翎有心展示一下赞扬美貌的文采,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裴响发现他在看自己,惯常冷淡的神色疏忽转暖。
两人借由铃铛目光相交,白翎笑眼弯弯。裴响觉出他笑容里的挑逗意味,一垂眸道:“……师兄。”
“我们阿响真可靠,载着师兄走了这么远。”白翎翻掌把银铃一握,人也坐起来,双臂撑在裴响身侧,问,“到哪了呀?”
“无名关。”裴响目光留在他面上,看着白翎远眺各处,说,“离两座最近的秘境瞭望塔,各有数十里。”
“啊,两不管地带,我懂了。不过还要走半个时辰吧?坐坐坐。”
白翎往边上一挪,拍拍身侧的空位,示意裴响换个地方。反正骡子听话,眼前就一条道,横竖走不错方向。
裴响点了下头,依言和他并肩。
两人面对面看了会儿,又不约而同地躺下。虽说脚都伸到了车舆外边,一颠一颠,但他们各自侧身,曲臂枕在耳畔,并不算拥挤。
人没有挤在一起,心却似一直贴着。鬼使神差的,两颗脑袋越凑越近,裴响早已将蓑笠倾斜,拿在手里,此刻稍作遮掩,配合着浓郁的暮色,恰如其分。
“你们在干嘛?!”
一道突兀的质问破坏了氛围,白翎和裴响同时拉开距离,差点把车舆两侧的挡板撑散架了。
裴响面色不善地起身,辨认出声音来源——是被白翎随便塞在手边的银铃。
从中传出了顾怜的问话。
“你们是去干大事的!全天下的生灵都要拜托你们,你们居然抓住机会就谈情说爱?”
顾怜大为光火,隔着铃铛,都能想象到他气红脸的样子。
裴响面无表情地一拱手:“见过师尊。”
白翎则一动不动地瘫着,直到顾怜的怒火有集中到他一人身上的趋势,他才无力地哼出一声,道:“我们干嘛?你才干嘛!诶我说——不要自己情场失意就让天下有情人终成不举好不好?师尊你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地出现,次次打断我们,我下半辈子真的会无法人道的!谁负责啊?!你别看了好不好!!!”
顾怜修习《法眼遍历秘典》,只要修为低于他,万物万象皆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知是他本来就对白翎和裴响往那方面发展很抵触的原因,还是他目睹了展月千年前渡劫惨状之后、一直没调整过来,这三个月里,每当白裴二人对视着对视着离近了点、甚至各看着两边悄悄拉下小手,铃铛里都会冒出顾怜煞风景的鬼吼鬼叫。
白翎无奈,很无奈。
要是别人疑似丧偶,他多少会安慰两句。但丧偶的是顾怜,丧的偶还是老祖,白翎没欢天喜地地吹唢呐就不错了。
而且他不知为何,总觉得顾怜状态不太对劲。
说是悲痛,也没有立即杀回道场,找老祖对质;说是愤慨,也没有冲进是非大本营,去殴打这个最合适的泄愤对象。
可惜他们师徒俩的关系实在恶劣,白翎绝不可能拉下脸去主动关怀。顾怜更不肯对他泄露哪怕一分的薄弱,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
思来想去,白翎只能归因于人活久了会变态。
纵使千年前爱得死去活来,千年后亦可能分道扬镳。他每每想到此,看着朝夕相伴的师弟,难免对心里的浓情蜜意生出几分戚戚焉。
或许算兔死狐悲,也可能是推人及己,总之迫切地需要和师弟干点什么,好驱除这份不安。
问题是每次都被顾怜搅了局。
白翎单手撑头爬起来,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用力拨动铃舌。
铃舌可以往两边拨,恰好能加入另两个谈话对象,以前只有诸葛悟,现在多了个顾怜。
白翎接通诸葛悟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兄,要死了。你能不能把师尊踢出去?”
顾怜怒道:“倒反天罡!你敢让他踢我?还有,‘师兄要死了’是什么话,哪有你这样讲的?好不吉利!”
白翎根本不想和他浪费口舌,冲裴响翻了翻眼睛,用眼神示意道:看吧,为什么我和顾怜合不来?
裴响一时沉默,不待他思索出如何应答,顾怜更生气地叫道:“别以为我看不见!”
幸好诸葛悟在此时接话了。
青年已适应了两边劝架,问:“今日又是何缘故?汇合之时近在眼前,怎在这等关头水冲龙王庙。”
白翎说:“这癫公天天盯着弟子亲嘴。”
顾怜说:“你还好意思讲!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你竟能说出这等污言秽语!你等着本尊的飞剑!!”
诸葛悟道:“原来如此。阿翎,你……”
“凭什么先说我?明明是他不对。”白翎一扬眉道,“弟子也该有弟子的隐私权啊。知道何为隐私权吗?谅你们也不知道。阿响,上!我教过你的!”
裴响背书一样无感情地说:“隐为隐秘,私为私事,权为权益。但凡是人,皆有不可告人之事,应当得到尊重。况且两情……”
他顿住了。
白翎“啪啪”直拍车驾,说:“讲出来!放心大胆地讲出来!修真界真是太迂腐了,我们要正视内心的欲望和情感!”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偷渡
此言一出,并不能对裴响起到开解的作用,恰恰相反,他更说不出口了。
剑修身披缁麻斗篷,宽松的兜帽堆在领口,本就略略遮住了下巴尖,被他往上一拉,把下半张脸全藏了进去,传出模糊的抗拒:“师兄,算了吧。”
“这不能算了!这怎么能算了!!”
白翎气他阵前反水,扑过去要把师弟剥出来亮相。两人这一打闹,骡车可承受不住,前面的骡子发出一记嘶鸣,趔趄两步。
诸葛悟还是那句话:“阿翎……”
白翎却专心致志地教育着师弟:“理越辩越明,对抗顾怜需要我们每个人手拉手共同努力!”
顾怜瞬间奓了毛:“没良心的,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
诸葛悟道:“师尊……”
“别喊我师尊!你说说你这大师兄是怎么当的?我不就闭关了一阵子吗,他俩怎么就好上了?!”
顾怜一边翻旧账,数落诸葛悟失察渎职,一边勒令白翎不许再趴在裴响身上了,幕天席地毫无体统可言。
这厢忙煞了梦微道君,那厢两位真人却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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