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讳眉头紧锁,好一会又沉着脸补了一句:“不过能在坤舆图上显出灵力有异,必有大邪,一来二去我耗费了好多精力。”
离长生:“?”
耗费精力了,还随手?
离长生没多想,道:“没寻到也没关系。等青简将剑秋关的厄灵超度回来,到时候借由那点厄灵本源,也许就有眉目了。”
封讳冷呵了声。
青简。
去了趟剑秋关,就改口了,还如此亲昵。
叫他倒还是一口一个“封殿主”。
离长生说了没几句话,又开始猛烈咳了起来。
封讳皱眉,灵力一时半会不敢再停了。
三百年前度上衡并没有这般弱不禁风,不过身形还是纤细颀长,雪玉京灵丹流水似的吃下去仍然没有半分变化。
封讳年少时蜕皮后没多久便被度上衡喂胖了一圈,身长还没有寻常人的手臂长。
一次蜷缩着睡觉时它晕晕乎乎爬到宽大的衣袍中,咬着尾巴绕成个圈竟能将度上衡的腰身缠个圈。
修道之人很少生病,度上衡灵力滔天自然也是如此,不过外出渡厄时有时会伤到,伤口也会比寻常修士愈合得慢。
当年封讳脑袋不够聪明,根本没多想。
如今想来,若非度上衡那身天赐的灵根,恐怕会是个没多少寿元的病秧子。
和现在一样,走三步喘两下,连病弱而死都是常事。
封讳拍着他的后背,看着他咳得浑身发抖,披散的乌发铺了满背,单薄衣袍下隐约瞧见瘦弱的肩膀,比三百年前还要消瘦。
孱弱得有些过分了。
还是要早日找回离长生的灵根。
离长生没清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靠在封讳胸口睡了过去。
封讳将人扶着躺好,垂眼注视着他苍白的睡颜,轻轻伸手在他眉心一抚,低声道:“梦到我吧。”
一道灵力钻入离长生的眉心,悄然消失。
离长生每回病了后总是在无穷无尽地做噩梦,此番也是如此,最开始便像是在无底洞拼命往下掉落,失重感让他在梦中呼吸艰难。
正在挣扎着,一道光芒陡然从天边出现,轰然击碎四周的黑暗。
离长生一怔,脚下一个悬空,在晴空万里中往下掉,却罕见得没有失重感。
风拂过他的长发宽袍,发出猎猎声响,身形穿透白云,朝着夕阳余晖而去。
这时离长生在后知后觉自己正坐在一样会飞的东西上。
离长生一怔,垂头看去,瞧见大片墨绿色的鳞片。
好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
巨蛇腾云驾雾,顶着脑袋上的崇君在云海翻腾,顷刻便到了万里之外的高山之巅。
围着仙气缥缈的高山转了几圈,风浪带动着无数花瓣直冲云霄。
散乱花瓣中,封讳化为人形将黑袍一卷,带着度上衡落在山巅的巨石上。
度上衡立在山间,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青山连绵,雾气在夕阳照耀下好似一条条彩带萦绕山间。
是从未见过的美景。
度上衡拢了拢宽袍,身形颀长好似要被风刮走,但他仍然站得极稳,像是一柄插入山底的剑。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度上衡问,“不是要去并蒂谷吗?”
封讳一改之前在离长生记忆中的年少模样,像是竹子般一夜长大,眼瞳和脸侧已没了蛇的模样,瞧着像是个正常人类。
只是半妖总归和人类不同,封讳化为的人形比寻常人颀伟高大太多,和度上衡说话都得垂着头。
封讳歪着头看他,嗓音也已是成年人的低沉:“这儿好看吗?”
度上衡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嗯。”
封讳道:“那就好。”
度上衡拢着衣袍,乌发被狂风吹得胡乱飞舞,平时一丝不苟的崇君罕见得有些落拓,他还是不懂:“为何来这儿?此处有厄要度?”
封讳眉头皱了皱,终于道:“除了渡厄,你没有别的事干了?”
度上衡瞥他。
封讳哪怕能如常说话,但人类那些委婉的人情世故还是不懂,说话直来直去,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过他不懂其他人,却很明白度上衡这个眼神。
自己又说错话了。
封讳不懂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但他从不质疑度上衡,只好说:“对不起。”
度上衡淡淡道:“要是带我来这儿看这些虚无缥缈的美景就算了,我去并蒂谷还有事,走。”
封讳皱眉,见说“对不起”都没用了,想了半天终于凑上前去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度上衡的脖颈。
度上衡:“?”
对封讳来说,这是个讨好的动作。
度上衡蹙眉,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点着他的眉心轻轻往后一推,笑着道:“求偶期到了就自己去找小蛇。”
封讳眉心被戳了个红点,疑惑地看他。
什么是求偶?
他不太明白,但见两次示弱讨好都被拒绝了,小蛇也罕见来了脾气。
封讳神色不虞,直接问他:“为什么说虚无缥缈,你看着不会心情愉悦吗?”
度上衡又看了一眼那恍如画卷的美景,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这些对他而言是不必要的,就如同人类对他像是匆匆的过客,不会有谁能令他的视线停留片刻。
既然都是不会有丝毫联系的外物,为何还要停留?
看度上衡还是不怎么在意,封讳眼眸一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化为巨大的蛇形往前方一拱,强行将度上衡顶在脑袋上,再次在这一望无际的美景中上下翻飞。
度上衡眉头紧皱。
他一向纵容这条蛇,却不代表会任由他自作主张。
度上衡道:“封讳,停下。”
封讳不停,反而朝着并蒂谷的反方向飞,一下就直接就窜了上百里。
度上衡语调终于浮现了冷意:“封讳,我再说最后一遍……唔!”
话音未落,封讳在万丈高空直接化为人身,在度上衡还没反应来将人抱在怀里,足尖悬着踩在虚空。
度上衡甚少做出格的事,他只记得要去并蒂谷超度厄灵,对封讳做这些多余的事并不满。
封讳道:“世间美好的东西数不胜数,你看都没看便说虚无……”
度上衡倏地抬手拂开封讳,身量修长立在云端,白金道袍被风吹得胡乱飞舞。
他直接掐诀凝出结界将风格挡,外界的风避开他呼啸而去,半透明结界中的男人再次恢复成一丝不苟衣袍端庄的崇君。
“封讳。”度上衡金瞳冰冷,轻轻道,“你放肆。”
封讳从未见过度上衡这副模样,似乎下意识就要跪了,但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强撑着站着,故作镇定地冷冷地说:“我就放肆,你把我打死在美景里吧。”
度上衡:“……”
气势十足,话却怂得很。
度上衡想笑,但也懒得与他分辨,转身就要去并蒂谷。
最近厄灵出现越来越频繁,这几个月来几乎一刻都没有空闲,他去完并蒂谷还要再赶赴千里之外。
度上衡正想着之后的事,忽然感觉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他对封讳从不设防,猝不及防被扑了一下,封讳修长的手缠住他的身体,两个人直直从万丈高空坠了下去。
度上衡的结界破开,长发再次被吹得胡乱飞舞,几乎扑到他脸上。
一直冷心冷情很少有情绪波动的度上衡终于罕见泛起一丝怒意:“封明忌,你……”
封讳罕见沉默,手脚并用缠着度上衡直直坠落到最下方的山间,一声巨响后背着地落了地。
砰——
度上衡一怔,立刻侧身看他有没有受伤。
大蛇皮糙肉厚,毫发无损,还在挑眉冲度上衡一笑。
度上衡面无表情,忽然伸手扇了过去。
随着封讳越来越大,度上衡也从最开始有些情绪波动,到如今好似一汪死寂的潭水,这还是这么多年看到他第一次气到想打人。
但理智硬生生让他顿住,手停在封讳脸侧,还是没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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