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小被他当成亲弟弟看待的顾宇彬信誓旦旦,掀开自己的T恤,上面赫然是一个青紫的脚印。
他有点不可置信。
顾宇彬又鬼鬼祟祟地带着他去了立辉楼,在那,他亲眼看见喻逐云身后跟着陈明瑞,把几个七班的学生摁在地上用力地踹。
神情暴戾而凶狠,嗤笑着骂了句什么。有人提到一声什么“好学生”,他甩了那人一个巴掌:“谁特么想当好学生?我是什么货色你不清楚?”
“再让我逮到,我一定弄死你。”
南晴的恼怒翻滚至胸口。
他已经很痛苦了,没法去应付人际关系,再被揍了自己继弟的人当成猴耍。
他离开的脚步声,吸引了喻逐云的注意力。刚刚还一脸暴戾冷淡的男生在抬起头的瞬间脸色一变,有些无措,松开了手,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
可南晴不再像之前那样会对他温柔地微笑,只是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靠近。
“我很害怕你。”
南晴清晰地记得自己前世是这样说的,“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空气安静。
喻逐云停在原地,手心掐得全是血,没敢继续上前。
后来事情越来越糟,父亲摔断了腿,家里几乎一贫如洗。
南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地生活,拼命为了生计而奔波,时常会想不起来自己的生命里还有喻逐云这号人存在。
学校组织为顾嘉禾捐款,家里收到了一笔钱。很多很多,大部分都来自于一个匿名的捐款人。
家里变成这样,南晴也失去了过生日的权利,他自己都快忘了小满是哪一天。
二十岁那一年,家里的情况终于变好了一些,他花钱给身体健康的人都买了保险。顾宇彬跑到他学校门口,要请他吃饭。
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终于藏不住獠牙,撕开了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躺在饭店包厢地上的时候,南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很想跟喻逐云道歉。为了那笔匿名的捐款,为了自己的误解。
可他最后什么也来不及说。
只感觉自己被喻逐云抱得紧紧的,仿佛要纳入骨血里。那个一直以来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男人哭了。
青年扒开他青紫发红的唇瓣喂救心丸,俯身低吻着他干瘪枯黄的脸庞,声音近乎哀嚎撕裂的祈求。
“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死!
活着!
记忆里的这声嘶喊与现实重合,南晴恍然睁开眼,发现泪流满面的南涛成跌跌撞撞地闯进他房间,哆嗦着手。
“小晴,别害怕,不会有事的……爸爸已经打了120了,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第60章
父亲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 像是隔着一层厚实的保鲜膜,耳朵嗡嗡作响,南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舌根底下压着几颗还没完全融化的救心丸, 胸口的剧痛渐渐被压制下来, 不像刚刚那样濒临死亡。侧眼望去,打碎了的空瓶子躺在碎花的床单上。
外面是暴雨天气。
狂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户, 钢板和防盗窗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响, 潮湿的落叶呼啦啦地滚进了楼道。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乌拉乌拉狂响。
原来刚刚的一切不是梦, 是走马灯。
南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双眼沉重地合上眼皮。
南涛成泣不成声,满脸涕泪地抱着他冲下楼, 开门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不明所以的顾梅芳直觉不对劲。撑着一条腿,有点焦急地下了床:“怎么了?小晴怎么了?!”
被鸣笛声惊醒的顾嘉禾光着脚跑出了房间,见南晴半晕在南涛成怀里,身体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把手机拨通给了顾梅芳, 强装镇定地跟上了救护车。
车内一切都是天蓝色的, 天空却是昏黄晦暗,仿佛末日将至。
负责急救的医生和护士迅速地将南晴抬上了车观察他的情况,要了医保卡, 并询问他之前的疾病史。
南涛成弯着腰一一回答了, 身体佝偻。顾嘉禾浑身发抖,眼眶通红湿润地望着南晴。短暂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掠过两个红灯,救护车杀到了医院绿色通道。
专业的医生和护士谈论的全部都是南涛成他们听不懂的专业医学知识, 将人推走分诊。
南涛成哆嗦着缴费,顾嘉禾跟在他身旁,大半边身子全都被雨淋湿了,这才注意到自己临走前随便抓的两只拖鞋并不是一双。
他们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个小时,又或许只有十几分钟。
医院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医生找到他们说了情况。
南晴的问题并不是他们设想中最坏的心梗,因为吃药及时、被发现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运气简直太好了。
但他小时候做过的那次手术因当时的技术经验积累不足、风险排除不到位,在现在看来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生活,需要考虑重新治疗。能微创自然是微创,如果问题复杂的话可能要开胸。
电话那头的顾梅芳也冷静了下来,她说话掷地有声,已然重新恢复了从前那幅风风火火的样子:
“只要人没事就好,手术必须得做。花多少钱也没关系!”
众人都是这样想的。
医院病房内需要保持安静,给病人留出休息空间,他们于是一言不发地等待。
南晴浓黑的睫羽颤了颤,脸色苍白到病态,眼下却泛着淡淡的青黑色,伸在被褥外的指尖动了动。
“哥醒了!”顾嘉禾压着气音,几乎快要哭出来,“爸,哥醒了!太好了……”
南涛成脸上也有些显而易见的激动,他摸了摸南晴冰凉的小手:“小晴,现在感觉怎么样?”
意识逐渐回笼。
回忆起帧帧幕幕播放的走马灯,前世家人的种种惨状浮现在眼前,却又被此刻完好无损的模样擦去,仿佛一直以来扣住他手的枷锁渐渐卸下。毕竟那个害了他的人,现在已经去了少管所,不在他的跟前。
南晴勉强提了提唇角,用气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是的,他确实没事。
唯有一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令他痛得好难过。
“……能不能……手机……”他有点艰难地做了个口型,“我打……电、话……”
见南晴状态稳定,南涛成终于松了口气,眼圈通红:“没事孩子,梅芳已经知道你没事了,我们等会儿回去把她带来,你别担心!”
南晴轻轻抿了抿唇,神色有点焦急:“不……我……”
南涛成还是一脸不明所以,顾嘉禾却仿佛懂了什么。属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明白了南晴此时此刻到底想联系谁,轻声将父亲劝走,打开了手机的拨号页:“哥,你自己输?需要我帮你吗?”
南晴吐出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冲她提了提唇角,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下了那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拨通了。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时候,顾嘉禾也贴心地站起身离开了,将帘子拉好,留给他一点私人空间。
仿佛世界已然毁灭,只剩下了眼前的方寸一隅。从刚刚到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南晴的没事是好运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实是奇迹。
“喂?”
电话接通的刹那,南晴的眼泪蜿蜒汹涌。
那头的喻逐云似乎也正在一场暴雨中,背景哗哗嘈杂,原本就正在着急,见这个陌生号码迟迟不说话,便说:“有什么事吗,我这里的信号不好听不见,我先挂……”
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南晴说不出话,只浅浅地抽噎了两声。
然而这轻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呼吸声却让喻逐云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南晴?”
六月的暴雨倾盆,雷声轰隆作响。
南晴的胸膛一阵抽痛,冰凉的玉佩随着红绳而滑动,落在胸口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他慢慢地抬手去摸,将红绳拉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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