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禾根本不怎么饿,匆匆吃了几口便第一个走了。南涛成平常寡言少语,但今天的事毕竟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他虽是在吃饭,但其实一直都在跟喻逐云搭话。
尤其是他平常一直在外地出差,对南晴的学校知之甚少,也没听过什么有关喻逐云的传闻,所以未免有些絮叨。简直把他的年龄、班级、成绩、父母……种种或寒暄或隐私的问题聊了个遍。
不多时,周遭只剩下两人一问一答的声音。
“孩子,你以前是不是专业学过武术散打啊?”
“没有,打多了就会了。”
“哎哟,很厉害。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等下怎么回去啊,爸妈来接吗?”
“不耽误。我自己有车,骑回去。”
“晚上也要注意安全啊,要不我打车送你回去吧?刚好晚上也迟了,我得给你爸妈打个招呼,感谢他们……”
略微有些低血糖的南晴缓过来,被南涛成罕见的健谈吓了一跳。
他对喻逐云的家庭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喻逐云是一个人住在宜城的,在这里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不去京城跟家人团聚?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而南涛成问的问题简直就是无意识地在人家的雷点上蹦迪。
“不用。我一个人住。”
喻逐云的眸光沉了沉,筷子在米饭里拨了两下,平静地说。
南涛成一惊:“你一个高中生,怎么——”
喻逐云垂下眼,喉结滚了滚。
他的骨节有些微微地发白,换做平时他已经要掀桌子走人了,但此时此刻提这个话题的人是南晴的父亲……
“爸,赶快吃饭吧,”南晴忽然冲着南涛成笑了笑,声音柔软,“菜都要凉了。”
南涛成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哎,哎,是啊,你们忙了一天了,肯定饿坏了……”
“爸,你也辛苦了。”
喻逐云的手突然一松。
他用余光清晰地看见,南晴悄咪咪地将那几盒菜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在南涛成不再说话低头扒饭的时候,南晴凑到他耳畔,小小声地说:“你不喜欢说的话,就不用理他啦。”
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块。喻逐云几乎能闻见少年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味,很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看清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眨动的小鹿眼。那双眼眸清澈而真诚,仿佛藏着一个世界的光。
喻逐云重新捏紧了筷子,轻轻应了声,心里的烦躁和难言的情绪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不远处的顾梅芳似乎苏醒了,正在询问顾嘉禾南涛成的下落。南涛成刚好吃完饭,应了一声便立刻撂下了筷子。小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晴慢慢地放下塑料盒。他的胃口不大,已经吃饱了,碗里却还剩了一大半的米饭和南涛成夹给他的菜。
喻逐云还在吃。
他本就食量大,更何况今天几乎是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
塑料盒里的菜几人分分后已经没多少了,看起来寒酸又简陋。
而他委委屈屈地蜷着长腿,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饭,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南晴心里忽然就有点软,混着之前在他面前大哭一场的羞窘:“喻逐云。”
“嗯?”
南晴犹豫两秒:“你还比较想吃什么?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下楼去给你买。这里应该还有开着的便利店……”
他还记得上一次两人在教师食堂吃饭的事,那会喻逐云吃了一整份套餐却还嫌不够,但却因为照顾着自己所以并没有吃下那最后一个豆沙包。
想来这些菜肯定是不够喻逐云吃的。
“不用,”喻逐云打断道,“你饱了吗?”
南晴愣了两秒,乖乖点头。
下一刻,喻逐云便毫不介意地接过了他手里吃剩了一半的饭菜,平静地倒进了自己吃完的餐盒里。
他仿佛忘了自己前十几年发过的誓,立过的咒,忘了自己痛恨跟狗一样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把时间往前倒退一两年,他甚至会因为跟旁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而发火,冷冷地踹桌。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中蛊了,发病了。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吗?
能因为他,从伤口里感知到幸福。
“喻逐云!”南晴有些呆了,那份饭他都吃过了呀!喻逐云难道不嫌弃吗?
被喊到名字的青年抬起眼,不觉有异:“怎么?”
他的反应一派正常,南晴反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了,他甚至有些慌张地扭过了脸,耳根红透了。
喻逐云生出些许笑意,刚想再开口。
不远处,南涛成轻轻“哎哟”一声,一拍大腿,赶忙跑来:“孩子!你跟我说啊,我现在就下楼给你再买一份!”
造孽啊!
多么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啊,见义勇为,又有高尚情操;都这样了,他连饭都没让人家吃饱。
喻逐云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了。
“……不了,谢谢叔叔,我真的够了。”他赶忙拦住立刻要往楼下冲的南涛成,两人在门口牵扯起来。
南晴呆呆的,赶快跑过去。一通劝说完南涛成才打消了念头。
顾嘉禾与顾梅芳聊完天,终于平复好了心情,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她不自觉地投了视线。
传闻里可怖的青年,站在继兄的身边。
五月的天气,夜晚竟也会这样温柔。
……
顾梅芳的小腿过了两日就做了手术,脑震荡也在渐渐地修养恢复,她身体上所受的伤并不致命,过段时间便可完全治愈。
警方正在调查那天店里发生的事情,嫌疑人一共三名,顾宇彬,吴德兴,以及吴德兴的朋友王建。
事情跟南晴猜的差不多。吴德兴跟顾梅芳离婚后,分得了家里的大房子,很是潇洒挥霍了一阵子,然而他坐吃山空,很快就捉襟见肘。这时他的朋友王建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内部消息,知道宜中门口那块在一年内要开发,到时候门面店拆迁会分得一大笔钱。
王建知道吴德兴和顾梅芳是夫妻,想接着这层关系去接近顾梅芳,并承诺会在事成之后给吴德兴一大笔佣金。
吴德兴心虚,也不敢告诉王建自己早就跟顾梅芳离婚了,只能去联系跟自己亲近的儿子。
恰好他儿子是个吃里扒外,又自认被母亲和一家人虐待,毫不犹豫地投诚,声称自己无论如何,就算去偷房产证,也会将这间门面给自家亲爸爸弄来。
那天他们一块去店里,顾宇彬便是先缠着顾梅芳说这件事。
可他不知道,顾梅芳已经被南晴劝过了,绝不会动卖房的念头。
那时店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客人。
厌恶、自私、嫉妒、愤恨交织,顾宇彬起了歹意。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妹妹今天竟然在后厨,而且玻璃门外,喻逐云就站在不远处。
没什么比亲眼见到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亲儿子要谋害自己,更伤人的事了。
顾梅芳彻底寒了心。
她不会同意卖房,更不会原谅顾宇彬。
阴差阳错之下,南晴曾辗转反侧也不知该如何揭穿的顾宇彬,就这样可笑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早餐店暂时关门了,顾梅芳做完手术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于是这几天,顾嘉禾和南晴都暂时没有去上学。南涛成忙于奔走这件事,他们俩则交替着照顾开解顾梅芳。
南晴不学文科,也没有学过法律,只是去网上查了资料。
顾宇彬在店内的行为,其实不是简单的故意伤害罪,而是蓄意谋杀未遂,或许要面临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但他还差一岁才成年,与顾梅芳的关系又是母子,如果有个好律师辩护,也许并不会判这么重。
无知无觉间,时间已然过去了十天。
翌日便是五月二十一号,小满。
南晴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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