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叫周麒……对吧?”他嗓音有些颤抖。
小孩看着他,干净的眼瞳黑黢黢的,反射着年锦爻的色彩,认真地摇了摇头,绵白的脸颊肉颤了颤:“我是乐乐哟。”
年锦爻笑了,他用力拍了下车门,把小孩的圆脑袋按回去,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脸上的笑容扩得很大,扭过身问:“你想去游乐园吗?”
“游乐园?”小孩摇头,坐在后座上,两条小腿搭下来,在半轻悠悠摇晃:“爸爸不让我去。”
他没有多少失落,抓着手里的玩偶。
年锦爻目光垂下去,看着他的玩偶:“你手里拿着什么?”
“是观音菩萨哦,”小孩把玩具举起来,很乐意与他分享自己的菩萨:“祝草莓味的人永远不死。”
小孩披着的雨衣宽大衣袖滑落,年锦爻看到他右手小小的手背上青紫叠加着几个针孔。
“那你去过海洋馆吗?”年锦爻把视线放回他脸上,笑着问。
小孩疑惑地撅了撅粉嘴巴,诚实地摇头。
年锦爻猛地凑过去,手在他鼻尖用力勾了下。
小孩小声抱怨,躲开他的手。
年锦爻哈哈大笑,转身踩了油门朝高架桥驶去。
一路上,他开着车窗,将手伸出去,模仿一条鲸鱼,笑着与后座的小孩讲话:“我们去看白鲸,那里有两条巨大的白鲸。”
“你见过白鲸吗?”年锦爻一扬眉,侧过身问他。
小孩点头,不好意思地腼腆笑起来:“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那我们今天去看真正的白鲸好吗?”年锦爻回过头,打了方向盘,接连超过几辆车,他单手伸出去,掌心接住雨水。
透明雨水在他掌心中蓄成小小的水洼。
年锦爻蓦地收回手,朝身后的小孩抛去。
小孩咯咯笑着,尖叫躲闪:“菩萨会惩罚草莓味的人!”
年锦爻不信神佛,自然不会理会,仍旧洒出水,逗得他连连笑。
雨珠连连从年锦爻手中抛洒出去。
水珠洒下来,落到周止严峻的脸上。
“操!”
他抬手插入发缝,狠狠揉搓了几下:“还没找到人吗?”
年敬齐已经到了与周止约好的地点,表情同样难看。
年锦爻已经很少会这么严重地发病,就连年敬齐在内的所有家人都以为他快要痊愈,没人敢想一个处于躁狂期的躁郁症患者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是不是有毛病?!”周止忍无可忍,对年敬齐拍桌:“他到底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了?!”
“周先生,锦爻的病你知道多少?”年敬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肃穆沉稳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沉重。
“不是焦虑症吗——”周止说着,顿了下,皱起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年敬齐把杯子放回桌上,目光垂下去,看着摇晃震荡的水面。
“他不是单纯的焦虑症那么简单,”年敬齐沉声开口。
周止愣住,抓着头发的手僵了僵,放下来,严肃地看着年敬齐:“他到底什么病?”
年敬齐淡淡撩起眼皮,抬头看着周止,目光不威自重:“躁郁症。”
“但是决定让他回国后,他都没有再发作过,我们以为他已经接近稳定了。”年敬齐面无表情道。
他沉沉看着周止,目含责备。
自杀被抢救后,年锦爻都没有再发作过,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因为周止发作不止一次……
周止面孔上表情一瞬变得空白。
不可能啊?
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没发现年锦爻的异样。
怎么会呢?
周止拧紧眉,细细思索,百思不得其解,随后猛然想到年敬齐先前说过,年锦爻od的事情。
难道年锦爻滥用药物是为了不让他发现这件事?
周止心口冷不丁狠狠一颤。
滋滋——
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的目光瞬间都放过去。
周止喉结滚动一下,期待地看着年敬齐接通电话。
“知道了,马上回来。”
年敬齐挂断电话,站起身对周止道:“他们回家了。”
水朝大地倾倒。
菩萨垂泪。
周止跟着年敬齐下了车,胸口没由来地跳着,不安地喘了口气。
守在房门外的管家看到年敬齐过来,朝他们躬身,替年敬齐推开房门,低声道:“小少爷在房间。”
“孩子呢?!”周止连忙问。
管家看了眼周止,语气恭敬:“小朋友淋雨了,我让人带他去洗个澡,稍后送到您身边。”
年敬齐没有管周止,大步流星,朝楼内走去。
年锦爻的卧室在二楼,周止晚了几步,踩着年敬齐的影子走进去。
二楼的灯光被调得幽暗,拉长周止身后潮湿的阴影。
周止感觉呼吸困难,在靠近年锦爻的房门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看到年敬齐轻轻敲了下房门,没有得到应答,才推开门。
缓过来,周止放轻脚步,缓慢地、缓慢地,走进了年锦爻的房间。
房内一片漆黑,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照投射。
唯一的光源是门外,走廊上幽暗的昏黄灯光。
仿佛一只巨大幽灵,朦胧地将他们捕捉。
幽灵的腹部,膨胀起一个潮湿的鼓包,安静地侧身躺着。
“锦爻。”年敬齐低声叫他。
年锦爻没有讲话。
他用被子裹紧自己,蜷缩着修长的四肢,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躺着。
一言不发。
年敬齐走向年锦爻的脚步顿了顿,一直到床边时停下。
年锦爻背对着他们,侧躺在床上,扭曲的身体曲线仅能看到他呼吸时缓慢的起伏。
“锦爻,哪里难受吗?”年敬齐放沉声音,再次尝试开口。
“……”
昏暗的房间内很安静。
静得他们各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年敬齐稍稍转过来,看了眼黑暗中周止线条冷峻的轮廓,周止保持着看向年锦爻的姿势,没有动。
年敬齐犹豫片刻,弯下腰,手隔着薄毯,轻轻搭放在年锦爻肩头:“锦爻,哥叫医生过来——”
“别碰我……”年锦爻低声说。
其实比起说,更像从鼻腔中冒出的咕哝,因此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年敬齐愣了下,担心地放轻声音,不像他面对外人时的雷厉风行:“哥把周——”
“让我安静点好吗?!”年锦爻蓦地大呵一声,抬手裹住薄被将脸也完全盖住,只露出一些粉色的乱糟糟的头顶。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地隔着布料传出来,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哀求的语气:“我想一个人待着……可以吗?哥……我真的不想说话……”
“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不要管我……”年锦爻的声音里参杂一些隐忍的,再也无法承受痛苦的虚弱,他嗓音抖了抖。
年敬齐一时语塞,他捏了捏年锦爻肩头才将手移开。他重新直起身,转过去看着周止。
房间里很暗,因此年敬齐仅能看到周止形状的人影抬头看了他一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缓慢地、短暂地流淌。
周止看到年敬齐的黑影对他稍稍点头,随后迈步走了出去。
这是年敬齐第一次对他这么客气,也是年敬齐第一次做出妥协,但却是在一个谁都不愿看到的场合。
周止的目光跟着年敬齐一同出去,等年敬齐在走廊灯照下,从黑影变为明晰的轮廓,他也没能立刻回头。
房间的空间好像一下变得很小,也逐渐扭曲,推着周止的脚步,逼迫他不得不朝某一个地方走去。
一切都在变形中压缩,空气是、嗅觉、触觉、听觉是、迫使他们分开的平行的命运不得不再度纠缠。
卧室小的像挤压在肺腑中的肠道之间的狭窄空间,年锦爻的身体骤缩地很紧,他安静地像一只生长在其中的潮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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