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跟你保证。”
“你会一直爱他吗?”
这是年敬齐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周止张了张嘴唇,没能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年敬齐身上垂下去,抬起沾染血迹的那条脱臼的手臂,举起来时,手臂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的皮肤很白,在医院冷色调的白炽灯下,显得愈发苍白。
手臂上淡青色的筋脉虬起,一路蔓延上去,穿过那片似乎要渗入毛孔,融入他肌肤与身体的血迹。
“我——”周止到嘴边的话被什么东西拽着,泄不出来,随着沉甸甸的石块往胃里坠,他心口揪着,嘴唇很干,裂了细碎的小口,开口时扯到了,一抽一抽地痛:“我不能跟你保证……”
“那你能保证什么?”年敬齐冷笑着问。
“我唯一能保证的,只有在我能爱的时候,给他我全部的爱。”周止蓦地抬起脸,深深地看他。
年敬齐嗤一声,对这个回答不算满意,他似乎在无声地质问周止,我的弟弟能为你付出生命,而这就是你的回答。
周止也无所谓他的态度,麻木地垂下脸,想到被送进病房前的年锦爻,抬手插入发缝中,紧紧揪着发根。
年敬齐不再问了,大步流星地带着医生离开。
手术室门外再度恢复悬而未决的岑寂。
年锦爻的病床还没被推出来,周止就静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外,他背靠着椅背,抬起头,静静地盯着头顶发出滋滋电流的灯泡,一直到头眼昏花、阵阵发黑。
手术室的门再度朝两侧划开。
周止冷不丁站起身,看着被护士推出来的担架床。
“锦爻,年锦爻。”周止急急忙忙走过去,单手抓住栏杆,随着他们一同朝电梯走去。
年锦爻脸上罩着氧气罩,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漂亮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半垂耷着,似梦非醒,听到周止的声音,睫毛缓缓抖动。
他好像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撩起眼皮,轻轻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么一眼。
周止的眼眶一下变得通红,他凑过去,靠近年锦爻的耳边,用很低也很轻的声音对他低喃:“没事了,没事了。”
年锦爻的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垂下去,要闭上了。
“刚过麻药,还没缓过来,”护士在他身后及时道,“一小时内看牢他,不要睡着了。”
年锦爻垂放在身旁的手指虚弱地动了下,被周止敏锐地捕捉,紧紧攥住他的手后,才对护士道:“好好,麻烦了。”
护士看他担心的模样,不太好说什么,摇了下头。
年锦爻的病房在住院部最高层的特殊病房,病房之间的间隔很大,保密性也很好,走廊里静悄悄地,只听到担架床滑轮滚动时发出咕噜噜的响。
两个护士怕拖不动年锦爻,准备按铃叫一个护工过来把年锦爻从担架床上抱上床。
“没事,我来吧。”周止把身上披着的外衣脱下来,搭放在栏杆上,他握了下刚接上的手臂,走到病床前,一手从年锦爻膝弯下穿过去,一只手横抱住年锦爻脊背,咬紧牙关一口气将他打横抱起来。
年锦爻的体重并不似看起来那么轻盈,周止两条手臂抖着,憋着气轻柔地将他放上病床。
他刚准备离开,手腕便被冰凉的手指搭住。
周止愣了下,垂下眼看着年锦爻闭上的眼睛,与微弱起伏的胸膛,年锦爻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轻轻握住了周止的手腕,只是轻轻握住。
他的力道真的很轻,周止能轻而易举地摆脱。
但周止没有走,他用脚勾了把远处的椅子过来,任由年锦爻握住他的手腕。
周止坐在床边,看着年锦爻,没有讲话。
年锦爻闭着眼睛,惨白的脸上血色尽失,眉心微微蹙着,周止估计是很疼的。
护士替他把一旁的陪护床铺好,又给年锦爻挂上液体药剂,才合上门离开。
病房里没有开灯,门上有一个玻璃窗,走廊的夜灯透进来,周止爬伏在床边的栏杆上,静静看着年锦爻闭阖的眼睛与疲倦的、漂亮的脸蛋。
年锦爻的皮肤很白,周止在昏暗的侧光中看到他眼皮上浮现着细小的青红色的血丝。
他手腕上握着的手,拇指轻轻剐蹭了一下,贴住周止有力且匀速跳动的脉搏。
周止垂下目光,看到年锦爻握住他的卸去腕表空无一物的手腕。
那道纹身完整的映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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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落于此。
覆盖在纹身下的,是一条横贯手腕的伤疤。
伤疤没能恢复地很好,表面突起、摸起来崎岖不平。
周止回握住年锦爻的手,轻轻抬起来,嘴唇贴上去,干涩又柔软,缓慢地、安静地将一个吻落下。
年锦爻的掌心接住一滴泪。
“别……”
病房里响起很轻的、气若游丝的、微不可闻的沙哑的声音:“别哭……”
周止把他的手握紧,凑上去低又快地问:“锦爻你醒了?”
年锦爻很轻地扯了扯嘴角,连声咳了起来,周止连忙抚了抚他胸膛,他的手却被年锦爻握在胸口前,周止手下是年锦爻勃勃有力跳动的心脏。
年锦爻虚弱地笑了声,几乎发不出声音,对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我又弄哭你了……”
他抬起手,在周止靠近垂下的右眼的泪痣上轻且快地摸了一下。
“真好看……”年锦爻神志不清地努力笑了笑,说,“止哥,下辈子我要做你眼角的痣……”
周止替他抚走眼前垂着的碎发,温柔地捋顺年锦爻的发丝:“累了吧,别说话了,要喝水吗?”
年锦爻用尽力气,艰难地摇了摇头,很听话地安静下去。
他没有闭上眼,不过很困了,眼皮半耷着,看着周止的方向,缓慢地眨动。
麻药失效后,年锦爻的伤口开始恢复疼痛。
周止看到他鬓角淌过汗珠,替他把汗水擦走,看着年锦爻挣扎着支起犯困的眼皮,陪他熬过麻药时效,低声道:“睡吧锦爻,晚安。”
年锦爻已经很困了,但握在他腕上的手蓦地一紧,周止垂下眼看过去。
“你会……一直在吗?”年锦爻有气无力地问。
周止宽大的手掌贴在他颊畔,捂热年锦爻冰冷的面孔:“我会的。”
话音刚落,年锦爻的眼睛便自动合上了,握住他的手也微微松开,沉沉睡了过去。
周止守了他换完液体,最后也撑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周止是被阳光照醒的。
病房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明媚的光线从身后投入光刃,光线内纤毫毕现,上下缓慢悬浮。
周止一个激灵醒来,揉了下眼睛,心口莫名紧张发慌地跳着,下意识看向病床上还睡着的年锦爻。
他唇色变得很淡,浓长的睫毛垂耷下来,在眼睑下投射一片灰色的羽翼。
看着像很快就会醒来,也像沉睡不再醒。
周止怔愣着,眨了眨眼,眼前浮现很久前的,同样在某个初夏时发生过的某个吻。
周止跟着手里的演员跑剧组已经一段时间了,剧组连着拍了几场日夜颠倒的戏,周止也跟着没有睡几觉。
他第二天还要赶到机场和文萧一起去临时的影视基地。
周止在角落找了个不用的道具沙发,一屁股坐上去就再也起不来了,手撑着扶手,支着摇摇欲坠的脸,困得不行了,眼皮缓缓垂下去,他困顿发黑的视线中,纳入剧组的所有,导演的呵斥、演员的一举一动、摄影奔跑时发出细碎的脚步与滑轨的金属摩擦发出细小的咔哒声。
那天,周止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一个不再属于他的以后。
他梦到领奖台,梦到一场残影,梦到韩竞东,梦到文萧,也梦到年锦爻意气风发的璀璨夺目的笑颜,梦到他坐在黑暗之中,久久地抬头凝望着镁光灯聚集之中,那个空无一人的领奖台。
“唔……”
梦中嘴唇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也被阻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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