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沉睡在湿漉漉的寒冷中,和它托举的城市中那些冷然的金属高楼一样孤独。
翠丝坦很荒芜,但她居住的人口并不稀少, 他们藏在复杂的废墟里, 躲在曲折的洞穴中,一双双眼睛畏惧地审视着外界。
真正自由行走的反倒是各式各样的机械,但这些金属造物极度渴求能量, 它们会尝试一切可能, 减少不必要的活动。
因此街道繁华又冷清,车水马龙又鸦雀无声, 人流如织掠过史前辉煌遗迹般宏伟的高塔,却无人发出观摩奇迹的慨叹。
但在六点黄昏交际,看不见夕阳的翠丝坦忽然热闹起来。
——至少在明面上作为翠丝坦两大势力之一的地下交易所, 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狭窄的房间内,一个从“十一点”抽调为闲散搬运工的怪人挣扎着从椅子上滚落在地。
他掐着自己的咽喉部位,嘴角淅淅沥沥溢出墨绿色的汁液。
“不……我……”
痛苦浮现在脸上,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所有琐碎的愤怒和不满压倒一切,地下的岩浆在寻找爆发的裂隙,它要制造火山,喷发火山,引燃火山。
“我……”
头顶缠满电缆的怪人说出生命中最后一个字,他的皮肤像百叶窗般向内翻转,本来作为植入体的缆线像篡夺了人类的身份与控制权。
它们真正成为活物,蠕动着站起,然后推开了门,甚至懂得把指纹与还未涣散的瞳孔对准检测区域,畅通无阻地解开桎梏,走入复杂的迷宫,向只有内部成员知道的时金仓库走去。
而它并不独自一人,每掠过一扇门,一扇窗,就能汇合一名同伴,人类转化的机械生灵渴求着时间,惨淡灯光下它们是沉默的朝圣者,影子你踩着我,我踩着你,黏连成夜幕,对流淌金色的蜜的方向顶礼膜拜。
“应该快来了……”
科尔顿深呼吸一口气,他焦急地扯着头发,那一根特殊的贮藏器已经被取下,为了确保计划的实施他还藏了一手。
“来了!”
他耳朵一动,声波被阻隔,但密集的脚步带起墙体震荡,宣告计划最关键的开始部分已经成功!
怪人独自站在幽深的金色水潭边缘,他神经质地咬着手指,要不是新首领,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他的直属上司早就死掉,分明应该晋升的自己却被空降的首领丢到地下,甚至还要被以前看不起的家伙监视。
幸好自己多年的伪装经验没被识破。
科尔顿眼里染上深深的恐惧,地下交易所的古怪在于违抗不了上层的命令,即使心中不愿。
或许是植入的奇怪电缆有控制的能力,他也是和路易斯合谋之后才从交易所拍卖品里搞到解禁的东西,也就是头顶看似贮藏空间的那一截金色储藏器。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需要不停改造身躯,适应逐渐积累的负担,这也是他铤而走险的原因,再不叛变一回,不是他死就是被发现叛变!
“你准备好了么?”
耳中传音响起,科尔顿神色平静地答复道:“当然,他们已经和我汇合了,下一步就是抽干时金,做战斗储备——”
说着他伸出手,五指一抓,皮肤骤然迸开道道血口,间或有几条舞动的缆线乱窜着飞出血肉,又被他按回去。
“很好,楼上进行也很顺利。”路易斯的声音略带紧张,“你要加快速度,群体控制除了耗能还会让你加速变成疯子!”
“……”
出乎意料的,同谋没有出声。
“你听见了吗?”路易斯追问,“科尔顿,你在干嘛?回答我?!”
“……”
“你听见了吗!”
通讯器被扯下,在幽深的金色湖水表面溅起涟漪,缓缓沉底。
科尔顿无声地扬起嘴角,他拍了拍手掌,失去理智的怪物纷纷扑到时金湖水的边缘,长蛇探入水中,疯狂汲取着渴求的力量,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
“吃吧,让我看看选哪个好。”他站在岸边悠闲地翻阅飞梭名单,对不同的飞行器款式挑挑拣拣。
在新首领的裁减下,奢侈的风格被剥离,交易所根本没剩下多少载具,除了巡逻和收缴管理费用的破烂们。
“啧。”想起过去的日子,科尔顿眼神发狠,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是背信弃义了,但他严格执行了计划,特指他自己的计划。
杀掉首领自己统领交易所?开玩笑怎么可能!也就路易斯那种除了脸别的都没用的傻子会白日做梦!
即使他干掉首领,然后呢?靠这些失去理智的怪物来维持统治吗?
上层的那些“十二点”改编来的家伙根本不会信服他,杀死首领反倒成为被讨伐的把柄,他们只会群起攻之,先把自己处理了再抢夺权力!
科尔顿冷笑,身为地下交易所的一份子,他太了解这些同僚都是什么货色了。
“还要感谢你帮我拦住他们,但上楼还是算了吧。”他对已经看不见影子的通讯器叹气道,“我先走一步了。”
科尔顿转身,在清脆的爆响中,人类转化的怪物们吸干了贮藏的时金,一节一节的机械关节解构又重组,拼合为粗犷复杂的飞梭。
既然没有合适的,那就废物利用,顺便运走时金。
他老道地坐进驾驶位,拧动操纵杆,汗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从掌心不断渗出。
他即将逃离暗无天日的地下交易所,多年的挣扎和追求化为泡影,那就飞向新的方向。
飞梭轰鸣着,浮空缓缓加速,它的组成者们为人的部分彻底消弭,现在它们是一体了,它们是机械,正以飞梭的形态互相嵌合。
“出发!”
飞梭化作一道流光,如长虹破碎雨幕,穿透荒凉的薄雾。
但如同流星注定要陨落,满载着能量的飞梭在脱离城内空间时,与浓重的浑浊雾气发生了摩擦,它像焰火瞬间炽烈,尔后燃烧殆尽。
“他果然背叛你了呢,还顺便带走所有叛徒,这样也不错,后续不用想办法处置那批人了。”
上层H型建筑顶端,一只黑猫优雅地蹲坐于桌前,精美的骨碟瓷杯中颜色清浅的茶水散发着袅袅烟气。
钟杨满脸写着看戏,从落地窗外收回视线。
“您料事如神。”
粉色头发的青年赔着笑,恭敬地站在一旁,荣幸得到豁免的路易斯被首领直接委任给钟杨,作为首席医生的仆从。
他现在没穿拍卖师的专属制服,而是一身侍者的服饰,尖领衬衫白色扣子一直扣到最顶端,挂了个造型神似荆棘花的胸针——这个是钟杨选的。
屑玩家任性地把新手下放在镜头中当花瓶用,自己则当着他的面饱餐一顿,还不用被观众欣赏吃相。
现在他正在享用饭后茶点,没想到赛博朋克世界的厨艺也能发挥得如此出众,果然任何社会的顶层都会享受。
“我帮您换一盘吧?”
见钟杨放缓啜饮的频率,路易斯恰到好处地端来托盘,而沾了光同样被奉为交易所上宾的囚徒们就没这么好运。
就比如,路过费索罗娜时,明明是同族远亲的两人互相瞪视一眼,才施施然各自离去。
“小骗子……”费索罗娜低笑一句。
“老骗子……”
走到无人的角落,路易斯眼神陡然阴沉,她不是进圣弗罗恩了吗?居然还能跑出来,还能抱上大腿?
天赋和职能都重叠,费索罗娜先来的,那他得怎么展现自己的价值去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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