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相识的开始,Eric不过对夏理的身份感到好奇,抱有一丝想看徐知竞失态的恶作剧的心。
然而时至今日,这些都仿佛正不断隐去。
在接到夏理电话的一瞬,无数念头伴随心跳倏然闪过,带来片刻的失序,让听觉在那几秒的时间里,只能捕捉到夏理的嗓音。
Eric的承诺最初并非指向夏理,如今却真真切切仅为夏理兑现。
他好像和徐知竞陷入了相同的迷津。
困在夏理郁丽的眼波中,心甘情愿地奉献与拯救。
第70章
次年冬天,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医药股全线暴涨。
恐慌尚未蔓延到这座小城,Eric趁着假期来找夏理,半是调侃地问对方是否后悔没有收下徐母原本打算赠予的股份。
夏理摇头,自然地否定。
“再多想就是贪心了。”
他如今住在学院山的一栋住宅里,房子不算太大,庭院里有一株枫树,和一株尚未见过开花的苦橙树。
夏理时常坐在树下放空,看四季不同的景色。
这座城市的时间流动得仿佛比迈阿密更慢,带来的心情却绝非虚无,而是充盈与温暖。
即便偶尔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往,有关徐知竞的回忆倒也不再显得那样难以触碰。
对方的身影渐渐模糊,带来的痛苦亦随之被封存。
心脏再不会急症一般持续地产生出苦涩,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不经意地触发一闪而过的异样。
Eric在纽约读研,两地交通便利,因而在普罗维登斯打发掉许多个没有安排的周末。
他实际上常碰见徐知竞。
对方要比以往更为冷淡疏离,由那副足以迷惑任何人的英俊皮囊相衬,引得男男女女趋之若鹜。
两人某次在一场派对撞见,徐知竞倚在卡座,搁一杯特调回桌上。
Eric瞥见对方手上的戒指,在酒吧斑斓的灯光下,依旧闪烁出澄澈的青蓝。
他与徐知竞隔着人群对视一眼,未有半点交流。
倒是转天又在电梯碰上,这才知道对方也住waterline。
电梯下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开口。
临到开门前,徐知竞才瞥了眼Eric拎着的马卡龙,莫名其妙问出一句:“送女朋友?”
“差不多。”
Eric笑了,答得模棱两可。
徐知竞转头,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不抱多少希望地继续:“你有夏理的消息吗?”
“你问我?”
大抵应当赞美Eric的演技,三个字配上惊讶的语气,要比直接否认更有效果。
徐知竞闻言,也不方便再问,等到电梯门开,径自便提步迈了出去。
——
关于夏理,徐知竞似乎总表现得迟钝。
说出口的爱过分滞后,就连夏理的离开也发现得后知后觉。
江城春天常下雨。
雨水裹着冬季残余的寒气,倏然落入衣领,倒像是一小粒骨碌碌滚落的冰。
前一年的初春,徐知竞从纽约回往江城。
他出了机场便去找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捧着盒点心回到车上。
“到夏理那边,你把行李先拿回去。”
司机面露难色,从后视镜里朝徐知竞看了看。
他的犹豫很快被捕捉。
徐知竞与他隔着镜子对视一眼,语调骤然冷了下来。
“怎么了?”
“少爷……”
司机为难地努了下嘴,目光回避,眉间也跟着挤出几道褶子。
“小少爷已经走了。”
“什么叫走了?”
徐知竞的追问迟了一秒,随后的语速却极快,甚至就连字词间的起伏都没能控制好。
他似乎猜到了对方会如何回答,心跳声愈发剧烈,伴着强烈的不安与隐痛,在胸腔里制造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失序的惶恐。
“什么叫走了?!”
“这……”
司机支吾半天,心道这原本不是该由他说破的事,不由懊悔。
“小少爷年初就走了。不是我送的,我也不知道他去的哪里。”
他含糊地说完,又战战兢兢从后视镜去瞄徐知竞。
后者的情绪绷得很紧,连带着神色都衬上了阴沉沉的天气。
“夏理呢?”
徐知竞到家,见母亲不在,立刻拨通了对方私助的电话。
铃声响过两下,那头传来一名女性年轻而冷静的嗓音。
对方听见徐知竞的质问也不慌乱,而是以一贯妥帖的态度答道:“夏先生已经走了。”
“我就是问你他去哪儿了!”
“抱歉,少爷。这件事我没有经手。”
这通电话翻来覆去,用不同的措辞与语句,重复着一样的问题和答案。
徐知竞问得心累,最初再急切也被磨得没了脾气。
脑海中仅剩不甘与迷茫,以及一种莫名的恐惧。
混沌的情绪细雨般缠绕交织,随时间铺满心底,一点点浸湿,带来彻骨的,难以消散的寒意。
傍晚七点,厨房准备好晚餐。
管家拨了内线电话,徐知竞没接,坐在夏理的床边怔怔出神。
心脏像是正不停下坠,飘飘摇摇找不到落点,连带着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温暖的室内颤抖失温。
徐知竞想哭却掉不出眼泪。
思绪好像都被夏理离开的事实抽走了,木然将他钉在原地,产生出很虚浮,很空泛的茫然。
他变成一只徘徊在夏理房间的幽灵。
不存在准确的作息,一味地混淆时间,试图颠倒现实与梦境。
徐知竞的父母故意把他晾在这儿,几天后才施施然地回来这套房子。
徐母叩了两声门。
“竞竞,明天有个义展,你准备一下,晚上老张会来接你。”
她说完便离开,全然不提夏理的名字。
仿佛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简单得像是轻轻翻一页纸。
“夏理呢?”
徐知竞从房里追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夏理留下的烟蓝色的睡衣。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在衣着典雅的父母面前更显得幼稚且可笑。
“夏理呢!谁让他走的!谁允许他走了?!”
“竞竞。”徐知竞的父亲发话了。
“夏理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把他困住一辈子。”
“他是我的。”徐知竞貌似冷静下来,换回了一贯的语调,“他是我的生日礼物。”
他试图以胁迫夏理的话术与父亲诡辩。
然而这一切在久经沉浮的长辈面前却只显得稚嫩。
徐知竞用最无用的方式向父母讨要,反将自己逼得狼狈。
“徐知竞,夏理是人。”
父亲呵止了他的失态,转而叫管家去取戒尺。
徐父实际上极少插手孩子的教育。
徐知竞的一切都有完善的规划,原本并不需要父母过分操心。
而如今看来,他显然被保护过度,混淆了人与物的价值,天真地认为世界就该围绕他运行。
“以前年纪小,闹着要夏理陪你就算了,现在还要继续这样吗?”
“徐知竞,你知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徐知竞其实明白这样的态度解决不了任何事。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在这些天里联系了无数人。从同学到旧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到星点关于夏理的消息。
夏理就像凭空蒸发,在信息与记录如此发达的时代,被抹去一切痕迹,消失得彻底。
徐知竞只能寄希望于最原始的方式,以这样难堪的退行来换取几乎不可能的纵容。
徐母没有揭穿,冷眼看他演戏。
等徐知竞稳定下来,她便接着徐父的话继续。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夏理什么?”
“你现在说喜欢他,不想让他走。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她将时限一再延长,加深其中的不确定性。
徐知竞轻飘飘说出口的喜欢在父母眼中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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