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也不过分忸怩,略带些迟疑地看了对方一会儿,到底还是将系带抽开了。
盒子里是一支设计简洁的腕表,皮质表带纤细,似乎有点像女款。
“不戴也没关系,只是心意。”
Eric的话说得客套,大抵在对待他人时也一样细心。
夏理不好回绝,温声道谢,又将盖子合好,在上面打了个崭新的蝴蝶结。
“那你的生日呢?”夏理想要回礼。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想送我礼物的人太多了,不能让他们找到借口。”
Eric的答案出人意料,夏理却很快读懂,没有再刨根问底。
世界上的人可以被粗略地分为两类。
多数人在规则之内,在生日这天收获最多的赞美与礼物。
而一小部分人却脱离了规则,无时无刻都能享受奉承与逢迎,根本无关年月,也不需要等待一个特定的日期。
Eric和徐知竞一样是生活在规则之外的人,自然见多了他人的谄媚。
寻常的礼物在他们看来同废品无异,还不如一次没有预兆的惊喜,至少在某一瞬间带来短暂的触动。
“你和徐知竞……”
Eric的话在这里突兀地停下了。
他似乎迟疑了片刻,在不长的时间里认定这句话没有说完的必要。
“怎么了?”
“没什么。”Eric换回一贯用以伪饰的坦然。
他高明地藏起玩味,将自己表现得无比体贴,半是调侃地对夏理说:“什么时候把徐知竞甩了可以来找我,我不介意。”
夏理当然不会当真,这样的话听过就罢,认真便显得可笑了。
教授今天讲斯金纳,把重点放在了强化理论。
夏理听得不算太认真,在空白的笔记里输入了几行字,困极了似的直打哈欠。
Eric有意拿夏理打发时间。
他将左手挪出键盘,摊开掌心移向夏理的方向。
带着素色戒圈的手指些微弯曲,晃眼一看倒像是徐知竞,闲适自然地发出邀请。
教授仍在台上继续对理论的解读。
夏理打完哈欠,湿着一双眼,迷迷糊糊看见一旁宽大修长的手掌,不自觉便将其默认成徐知竞,温驯地将手盖了上去。
Eric实际上根本没有想过夏理会有这样的举动。
一时间收也不是,握也不是,只好松散地交错十指,不可思议般愕然看向身边。
夏理后知后觉对上Eric的目光,顿时抽回手,先前的困倦顷刻间烟消云散。
屏幕上的文字从强化理论退回这节课开始时的人类行为及经典条件作用。
教授絮絮叨叨讲着反射逻辑,夏理空着手在桌下虚握了握,再度转头,尴尬地朝Eric挤出一道笑容。
这是周四的最后一节课,徐知竞订了明早的机票飞纽约。
夏理和他约好今晚在市区吃饭,收拾书包时特地将礼盒往下塞了点,以免对方问起。
一出大门,银黑色Divo就醒目地出现在了楼下。
也许是还记得夏理提到过这台车过于高调,徐知竞熄了火,直到夏理系好安全带才按下启动按钮。
引擎的轰鸣一时盖过了车内舒缓的音乐,夏理瞥了眼窗外,小声抱怨:“好吵。”
“下次骑自行车来接你可以了吧。”
徐知竞同夏理说笑,话音刚落就朝对方伸出手,舒展开五指,颇为自然地等夏理与他掌心相贴。
后者被这个动作带回到下课前。
茫然将其与教授所讲述的内容联系到一起,迟迟捋不清自己在几十分钟前的动机。
繁乱的思绪让夏理的大脑来不及为徐知竞与Eric作比较,身体则更先一步做出反应,像被规训好的宠物那样,命令夏理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的体温相接,徐知竞心满意足牵着夏理的手摇了摇,真的好像逗小猫,在之后补上一个吻作为奖励。
夏理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突然闷塞的内心,只好曲起指节,同样轻扣住徐知竞的手背。
他学着对方用红润柔软的唇瓣献吻,轻飘飘落在徐知竞的戒指上,回馈一阵与夏季割裂的冰凉。
“今天怎么这么乖。”
“不是只有今天。”
夏理心说自己一贯如此,莫名因为课上的内容而有些抗拒徐知竞的措辞。
对方好喜欢把他当成小猫,小狗,小宠物。
可他们现在是在恋爱,要平等地交换对彼此的喜欢。
“好吧,宝贝。”徐知竞坦然接受。
“我们去哪里吃饭?”
“La Mar,谭璇说那里看夜景不错。”
夏理还是头一回听徐知竞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提一个他从未听见过的名字。
他起初觉得陌生,略想了几秒,随即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谭小姐。
夏理心底隐约滋生出极其渺小的苦涩。
不能说是怀疑,也无法定义为嫉妒。
它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方式攀附在某个角落,叫夏理不敢确定它的存在,更不好剖析此时此刻的感受。
“谭小姐还在纽约吗?”
“嗯,她拿到C大的offer了。”
夏理点头,没有继续接话。
他原本就只想转移注意,让自己不要总将无关的人与事牵扯到一起。
徐知竞和谭小姐都是成年人,理所当然该有自己的社交圈。
夏理以往总认为徐知竞将他困在了身边,而如今他好像也想这么做,学对方划出小小结界,让贪嗔痴恨都仅限于他与徐知竞之间。
“走吧,我饿了。”
夏理说罢,抽出手搁到了腿间。
丢了戒指的左手看起来空荡荡的,恍惚让他产生那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他为此衍生出焦虑,再由焦虑导致无序的心悸。
夏理突然很不习惯原始的,未做修饰的状态。
丢在十九岁生日的戒指似乎在这一刻成为了另一个心结。
连同那把P226,将夏至变成诅咒,让夏理的生日不再是庆祝诞生的时刻,转而影射新的苦痛,预告愈加难解的未来。
夏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全然没有任何期待。
爱情之于他和徐知竞仿佛一道伪命题,又或一场演绎出的四幕戏。
灯光亮起他便登台,理不清心绪都要演得自然,照本宣科表现出他其实根本不理解的所谓的爱。
夏理的内心自私地不断累加起独占欲,理智却要他冷静,时刻提醒这不过是一出短命剧。
他与徐知竞的爱情从最开始就被定下了时限。
不存在隽永,甚至都用不上以后。
夏理只是徐知竞肆意青春里用以启蒙心动与爱欲的工具,用最美好的‘初恋’一词做修饰,把玩物包装得精致妥帖。
他天资愚钝,读不懂看不破,还以为是长久的心病,要用眼前的爱情去疗愈。
第47章
九月的迈阿密正值酷暑,时间将近晚上八点,天空终于在橙红间泛起一层靛紫,隐约带出夜晚的预兆。
这家餐厅有不少创新菜,接近于中餐,让夏理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座位选在室外,一旁便是被晚霞染得粼粼闪烁的比斯坎湾。
徐知竞坐在夏理对面,隔壁桌有几个亚洲面孔的女孩。
夏理见她们在餐间反复往这桌的方向看,不久果然戳戳徐知竞的手臂,可爱又纯情地询问,能不能要两人的号码。
徐知竞回眸看了一眼,而后望向夏理。
深邃漂亮的黑眼珠追着后者不知所措的表情浅浅带出笑意,温柔委婉地拒绝道:“抱歉,这是我男朋友。”
夏理被这样的回答弄得愈发无措,红着脸朝女孩们的方向看过去,怎么开口都不是。
他窘迫地点头示意,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女孩们转身,他这才小声对徐知竞说:“要不要替她们把单买了?”
徐知竞嘴上不置可否,倒是将服务员拦下来,要了隔壁的账单。
夏理看着徐知竞熟练地签字,顺便替隔壁结了小费,另买了支起泡酒,说是送给她们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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