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在主楼后方,灯光透过玻璃,在吹皱的水面上投下间错摇晃的澄黄。
夏理垫了个抱枕,昏昏沉沉在躺在一把沙滩椅上。
流潋的光芒一扇接一扇熄灭,末了只剩下银白的月色,宝石似的散落在池中。
半梦半醒间,夏理隐约听见砾石被踏过的声响。
他倦怠地支起身,回头朝通向花园的小径看去。
拉长的影子引出其后的身影,是意料之外,一瞬流露出无措的徐知竞。
两人寂寂地交视,谁也不愿主动打破此刻的宁静。
夏理稍等几秒便又靠回躺椅,困倦地闭上眼,像是早已厌烦命运的巧合。
“……抱歉,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
徐知竞不再上前,留出足够的空间,尽量不让夏理感到焦虑。
他在灌木丛旁站了一阵,见夏理不作回应,只得继续退让。
“我先回去了,打扰你了。”
徐知竞对夏理的沉默不像沉默,心跳在胸腔中振聋发聩,呼吸都变得压抑,极力克制着不愿惊扰。
他放轻脚步退后,不曾想却被一条树枝扯动衣袖,悉悉索索牵出一连串叶片摩挲的脆响。
夏理轻叹一声,再度回眸看他,仍旧蹙着眉,安静地望向了徐知竞。
“……我不知道你也在。”
即便夏理不曾质问,徐知竞却还是本能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他不想这样珍贵的重逢再次难堪地收场。
因而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细心斟酌,生怕夏理再用哭得湿红的眼睛噙着泪看他。
“不想见我的话,我明早就走。”
爱情一词在经年的分别后从掠夺与占有,变为妥协与珍重。
夏理细细打量徐知竞,最初的不解逐渐化作释然,仍是清泠泠的嗓音,时隔多年,飘然落地。
“……都是客人,哪有我让你走的道理。”
晚风实在太轻,衬得春夜过分寂静。
徐知竞听出了夏理语气中的不确定,站在原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一直站着不累吗?”
粼粼的水波漾开在夏理身后,那双动人的眼睛逆着光,在句末带着余音,轻而缓地颤动了一瞬。
夏理像是对徐知竞施展魔咒,摒弃一切犹豫,余下被牵引的思绪,带动身体梦游般向前。
徐知竞无知无措地在一旁的沙滩椅上坐下,面对夏理,紧张地让十指不断地交握。
沉默变为语塞,一样是残存呼吸,却剖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徐知竞紧扣着双手,指尖沿着掌骨的凹陷掐出一道道痕迹。
他看着夏理困顿地躺回去,细薄眼帘轻缓地垂敛,带动眼睫,在薄红未褪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拖长的淡影。
夏理像要睡着了,衣襟随着呼吸缓慢而有序地起伏。
徐知竞的十指在手背上越掐越重,到底还是开口,好小声地呢喃:“我很想你……”
“你和宋濯……”
“嗯?”夏理真的困了,含糊应了一声。
“没什么……”徐知竞不敢再继续了。
他换了个话题,按捺住愈发凌乱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明天可以和我散步吗?”
夏理朦朦胧胧听见对方的话音,思绪带着倦意浮动,半晌终于回答:“再说吧,我有点困了。”
“那我陪你回去,睡这儿会着凉。”
“不会的。”
夏理拒绝得坚定,再要多说什么,似乎就又会变回曾经。
徐知竞敛下所有未脱口的字句,踌躇着等指针转向新的整点。
他去取了条薄毯,轻絮地替夏理盖上,过后仍旧坐回原处,出神地盯着夏理的睡颜。
遮阳伞盖住了大半月光,夏理的左手悬在椅边,揽住一掌心的月华。
纤细修长的五指曲出自然的弧度,空荡荡不作任何装饰,只有徐知竞还一厢情愿地戴着十九岁时订下的对戒。
他握着戒指转过半圈,将其从指间取下。
青蓝的帕拉伊巴映着青蓝的池水,徘徊停留在夏理手边,被徐知竞颤抖的手紧握着,到底也没能再一次推向夏理的指根。
徐知竞实在胆怯。
既害怕重蹈覆辙,更害怕将夏理吵醒。
夏理能够睡着真是太好了,不用吃药就能入睡真是太好了。
徐知竞明白曾经的不珍惜。
是他让夏理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连药物都不足以安抚的夜晚。
徐知竞在今夜之前的沉痛与遗憾,今夜到来后的忐忑与不安,一切仿佛都随夏理的呼吸变得淡然。
他所假想的,所担忧的都没能左右如今的夏理。
夏理真正长大了,甚至成为了比徐知竞所有梦境中更为温柔成熟的大人。
关于过去的回忆在这一秒彻底逾期,留下徐知竞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绕着往事盘桓。
徐知竞很突然地掉起眼泪。
他迟钝地意识到,夏理对他的平和并非余情未了,而是爱与恨早已湮灭在了流逝的时间里。
第90章
夏理被一阵晚风惊醒,迷迷蒙蒙出了会儿神,这才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地。
他看了看身上的薄毯,继而缓慢地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徐知竞。
月色将那张脸刻画得愈加英俊锐利,夏理却意外地没能感知到任何触动。
平静的心跳摒弃了憎恶,更没有过往那段漫长而青涩的悸动。
夏理就像看待任何一个陌生人那样静静地审视着徐知竞,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大抵就是彻底释怀后的感受。
他没有叫醒对方,兀自回到房间。
这天的日记似乎没有值得记叙的内容。
夏理犹豫片刻,在平直的划线上方写下了三个字。
[徐知竞。]
好陌生的笔画。
——
徐知竞直到黎明才醒。
春末的早晨,风里依稀裹着凉意。
梦中夏理的神情在梦醒的一瞬变得模糊不明。徐知竞失衡般抽离,盯着一旁揉皱的薄毯,升起一种空落落的喜悦。
他回房间洗漱,特地挑了件Loro Piana的衬衣,春夏的面料,羊绒和真丝交织,精巧得像是要在南法的阳光下漾出一小片浮动的水波。
徐知竞满怀期待地下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好又在早餐厅外刻意抿了抿,至少不要让夏理感到不妥。
“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吃午饭。”
意外的,早餐厅里就只有慢条斯理喝着咖啡的唐颂。
“夏理吃过饭了?”
“人都快到蒙彼利埃了。”
徐知竞的脸色骤然随着这句话冷了下来,就连浮动的晨光都照不亮,飘飘洒洒落下些更衬出阴翳的光斑。
“紧张什么,他们有个临时会议,明天还会回来的。”
唐颂见徐知竞这副表情,一时心情大好,终于舍得说出后半句。
他笑着将屏幕上的报表划过一页,全然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视角欣赏夏理轻而易举搅动徐知竞的情绪。
外人眼中的疏离冷然,在面对夏理时不过是用以伪饰的表象。
徐知竞被无形的锁链困住了,左右无非夏理勾勾手指。
“去蒙彼利埃吗?”
徐知竞焦躁地等过一个下午,原本说好要和唐颂出去兜风,这下也没了心情。
时间临近傍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唐颂似乎认为这反应颇为有趣,故意问道:“去干嘛?”
“……”
桌上有一杯加冰威士忌,杯里的冰球就快化完了,在桌面上折出流动的光影。
徐知竞的指尖轻轻在一旁敲动,不自觉地表现出急切,以及一种仅为夏理产生的无措。
唐颂自上而下地打量过对方,目光最终停落在徐知竞手边,无奈摇了摇头,好心提醒:“你可别再追得太紧了。”
——
谈判陷入僵局,与其说资方仍有投资意向,不如说对方更希望买下全部数据,由新的团队来接手。
会议进展得不顺利,夏理与宋濯默契地闭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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