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谭璇天真地抱有对纯粹爱情的幻想,认为差距可以被填补,爱亦该亘古不变。
然而现实却告诉她,父母的警醒并非过度保护,而是在拥有足够阅历的前提下,对既定危险的预判。
“玩玩还可以。真要往后走的话,确实还是得照我爸说的,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她说罢,将视线移向徐知竞。
后者没有表态,倒是屋外再度掠过一阵风,卷来满山簌簌的鸣响。
“这句话很土吧?”谭小姐继续道,“不过我现在认为它是对的了。”
徐知竞看着她,仍旧笑笑,不说话。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看了眼表,差不多到晚餐时间。
“我去看看夏理醒了没。”
徐知竞一会儿要和谭小姐去湖区一家餐厅。
两家父母安排的饭局,他不好拂了面子,只得应下。
长辈们的用意足够明显。
先前两人都没有什么想法倒还好说,但今天的这顿饭显然和谭璇的一番话有关。
对方在明知徐知竞不可能接受的情况下依然如此暗示。
仿佛要他即刻便在权力与阶级构筑的现实,及虚渺而无望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
徐知竞不敢保证更长远的未来,但他清楚地明白,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夏理即是唯一的答案。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星点声响地将门打开。
屋内的窗帘关着,夏理的午觉似乎睡了太久。
徐知竞经过一片漆黑的小客厅,视觉渐渐适应黑暗,模糊地勾出些轮廓。
通向卧室的门半掩着,仪器全关了,堆叠在床两侧,生出废墟般的冷然与岑寂。
夏理像是睡得很沉,只从被子里露出小半颗脑袋。
精巧漂亮的鼻尖被遮在纯白的布料之下。
长睫毛随呼吸轻微地颤着,在眼下投落两片蝶羽似的轻盈的影子。
徐知竞俯身,在夏理额前落下一个很纯情,很干净的吻。
过后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出去,回到前厅,嘱咐看护让夏理按时吃药,别错过晚餐。
夏理听见一声极轻的关门声。
他缓慢地抬起眼帘,视线停留在半垂的角度,睫毛擦过蓬松的被子,带来一秒钟的短暂阻力。
徐知竞的温柔和深情似乎已经无法再左右夏理。
后者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去猜对方说给他听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借口。
夏理意识到他确实不该再犹豫不决,所谓的契机一早便已出现,是他刻意忽视,还骗自己说爱就是与痛苦共生。
——
几天后,徐知竞的假期结束,与往年一样飞往纽约。
翌日,徐母来看望夏理,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几件新年礼物。
她不做过多的铺垫,开门见山,希望夏理能够离开,让徐知竞回到规划好的人生中。
夏理少有地直视她的眼睛,莫名在其中读到了疲惫。
印象中,徐知竞的母亲始终优雅且强势。
夏理甚至一度幻想过自己也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在一切场合之下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
“夏理,阿姨不是不喜欢你。”
“阿姨看着你长大。如果你是女生,就算竞竞的爸爸反对,阿姨也会为你争取。”
“但时代还没有进步到那样的程度,你们也没办法真的有结果。”
“竞竞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永远当一个躲在父母庇护下的小孩子。”
正如徐母所说,夏理在对方身边长大,甚至要比与母亲相处的时间更长。
或许是他天真。
但他确实愿意相信对方的话。
夏理不算漫长地留出了片刻沉默,望向徐母的目光淡淡收回,盯着地板像是要哭。
他并不为自己感到委屈,也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所亏欠。
夏理只是反复在心底拆解对方所说的话,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姨带了合同,是之前答应了要给你的那部分股份。”
徐母的助理实际一早就给夏理发了电子版,这会儿又递来打印好的文件,在徐母的示意下搁到了靠近夏理的桌边。
“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你给小陈发信息。阿姨过几天叫王律他们过来,后面审议和申报有点麻烦,让他们带带你。”
“……不用这样的。”
夏理的喉咙像被一团湿棉花堵着,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艰难。
他不否认徐母曾经对他的爱,也曾在某些过往的瞬间,为对方传递的温柔脱口而出一句‘妈妈’。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夏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念念不忘的大院。自那时遗留的情感,亦将在这个冬天彻底终结。
“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不用这样的。”
夏理拒绝了,他再清楚不过,该与徐知竞划清界限。
表上的指针走过一圈,徐母的叹息来得分外迟缓。
她在抬手的瞬间像是犹豫了半秒,在两人之间倏地停顿,到底还是落在夏理发间,同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抚至耳后。
“好孩子。”
这天的谈话就停在这句简短的赞美。
徐知竞的母亲不是会被他人左右决定的性格。
因此,她还是给了夏理一笔不菲的补偿,并定期向账户汇入足够任何人在海外维持奢侈生活的费用。
她在新年的第一天与夏理道别。
亲自送夏理去往机场,在安检之前,最后给了已经长大的夏理一个拥抱。
徐母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再见,亦没有祝福。
只是望着夏理没入人潮。
再一个转角,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建筑之后,甚至连影子都被掩去,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这么退出了徐知竞的人生。
——
夏理在达拉斯转机,Eric特地去接,陪他一同飞往普罗维登斯。
DFW航运繁忙,夏理这回没有航司接送,独自坐小火车去A楼。
Eric等在扶梯尽头,大衣里搭了件深色的牛仔外套,敞开的领口下则是一件简洁的衬衫。
他闲适舒展地站在被灯光照亮的白色地砖间,看上去格外显眼。
“居然没有晚点。”
准点的情况并不多见,Eric因此玩笑说这是夏理的幸运,代表会有一个完美的开始。
他说着从大衣口袋里取出卡夹,又从卡夹中抽出那张做过记号的卡。
上面的‘X’其实已经有些被蹭掉了,在花体的JPMorgan之间断断续续留下些平直的笔迹。
“之前说送你的。”
Eric说得随意,指间夹着卡片便递了出去。
他挑的是支氢能源相关的股票,这些年各类新型能源在国内外势头都不错。
他取走本金,又抽了一部分算作利息。
毕竟Eric和夏理的关系不像徐知竞,也没有做一个慈善家的想法。
“本金我已经提出去了,不用觉得有负担。”
这个说法给夏理留足了体面,不收反倒有些惺惺作态。
夏理盯着Eric的指尖看了一会儿,抬手触上了卡的另一端。
“谢谢。”
“谢什么。赚到钱了,我还得谢你运气好呢。”
夏理好像不习惯这样平等的人际交往,在此之后便不知该如何回应。
Eric看出他的窘迫,自然地换了话题。
“羡慕啊,还可以休息半年。”
夏理的转学手续没有办完,大约要等秋季学期才能入学。
Eric为他的漫长假期感慨,语调轻松舒缓,不由便让夏理也代入其中,愈渐平复下紧绷的情绪。
“你会来吗?”
夏理算是邀请。
他不想再触碰到与徐知竞有关的记忆,自然不愿回到迈阿密或是纽约。
“你请我去?”
“嗯。”
夏理随着话音点头。
Eric笑他的过分认真,又往前走了段距离,转头看向夏理,温温柔柔答道:“不用请我也会去的。”
上一篇:直男,但室友女装好香啊
下一篇:我和未来的老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