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你在校园墙里造谣我,污蔑我,我也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因为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触及到了法律的底线,更掏不起律师费,在你身上耗不起时间。”
“我承认,跟你相比,我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我就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只老鼠。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我,哪怕是一口剩饭我都得自己去偷才行。”
“可你知道吗?”
岑康宁看着何明博的眼睛,缓慢却笃定地开口: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其实什么也不怕失去。”
“……”
“你还不了解老鼠走到绝路上是什么样吧?”
岑康宁说。
他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像在说一桩最普通不过的八卦新闻消息:“没关系,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免费的。”
话音落下,他拿起手机,开始给何明博发送消息。
一条条骇人听闻的新闻案件被逐个发送到何明博的微信,安静的咖啡厅里,何明博的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了许久都没停。
“真的不要逼我,我有的真的很少很少。”
岑康宁语气艰难地说。
他当然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不会生气。有人轻轻松松一句话毁了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报复回去?
但岑康宁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太难。
对方跟自己出生起就有着极大的差距,他见过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就算是举报,诉讼,对何明博这种人来说,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把何明博的父亲也牵连在其中。
可何家这么多年的积淀。
且不说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这需要付出多么大的精力?
岑康宁在打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拾荒老人。
老人年纪大了,每天顶着风吹日晒,在街道上捡瓶子。
岑康宁见了后不忍心,经常把一些瓶子跟快递箱攒下来给他,老人每次都会说谢谢。
岑康宁觉得奇怪,老人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完全没有口音。甚至他也识字,会使用奶茶店里的小程序。
这样的老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直到一天,奶茶店的老板娘告诉他:“他啊,可怜人。本来是小学里的教师,工作体体面面,可惜脾气倔,非要跟校长对着干,告校长偷他荣誉。”
“这种事情就让他偷嘛,毕竟人家是校长,他不,要告,要讨个公平。结果就是丢了工作不说,还闹得孩子都跟他决裂。”
岑康宁大为震撼,问老板娘:“那他告赢了吗?”
老板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赢了啊,校长赔了他三千块钱,在报纸上发了道歉。”
岑康宁正要说赢了就好。
老板娘却话锋一转:“可赢了又怎么样?打官司打了十多年,校长早就退休了,跟家人一起搬走国外过得逍遥自在,他呢?剩下什么?”
那天下午岑康宁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公平与尊严那么不值钱。
只值三千块而已。
后来有时候再见到那位老人,他会想,老人后悔吗?用自己的一生来换一句道歉,到底值不值得?
岑康宁始终没得到答案。
因为他不忍去问。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再路过那家奶茶店,跟老板娘聊天叙旧的时候,说起这位老人。
“他呀,去年死啦。”
岑康宁心头蓦地一紧,正要惋惜。
老板娘道:“倒是一如既往地犟种,临走前把老校长也带走了。”
“……”
后来岑康宁又多方了解到这件事的内情,原来是校长回来探亲,酒局中提起这桩陈年旧事洋洋得意,交代自己曾经的属下“照顾照顾”老人的孩子。
老人这辈子最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为了告校长,耽误了孩子的童年跟教育。
后来孩子也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
可校长毁了他一辈子不说,竟然还要对他的孩子下手。
得知这件事以后,已经是孑然一身的老人那天喝了半瓶白酒,拿着一把水果刀上了校长的门……
岑康宁其实从没觉得自己的尊严跟公正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何明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岑康宁都可以选择忽略。
反正他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不是注定就要受委屈的吗?
可祁钊不一样。
祁钊不该受这种委屈。
他的注意力应该只放在他感兴趣的领域,视线中是最新的实验数据;他的苦恼应该只是该怎么教给学生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的问题。
他的手是用来做实验,写论文,为人类未来做出贡献的。
绝不是用来处理何明博对他莫须有的诬陷。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愤怒又生气。
何明博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对祁钊也出手。
“我既没有权势,也没有钱。”
岑康宁坦诚地说:“但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如果你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我绝对会跟这些人一样,做鬼也缠着你。”
“……”
何明博坐在原地震撼不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康宁,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岑康宁,你还是岑康宁吗?”
岑康宁说:“我是。”
一直是。
何明博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他心惊胆颤地开口:“你放心,我已经打算出国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又低下头,说:“岑康宁,我没想到你叫我出来会说这些。”
岑康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心想,他其实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他怂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有时甚至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直到今天上午,当他意识到祁钊也许会因此受到伤害。
他开始理解老人最后的决定。
不是什么神龙拥有逆鳞,老鼠也有愤怒的权利。
他只是想要对他好的人能够继续过着他应有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仅此而已。
……
聊天到此为止。
两人相对再也无言。
无论是岑康宁还是何明博都知道,今天便是两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临走前,何明博忍不住问岑康宁:“毕业的那天,你说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所以现在,你是喜欢他吗?”
岑康宁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当时他正忙着回祁钊微信。
祁教授再次提起了买车的问题,岑康宁对此事严正抗议:
【不要,真的不要,我要车干什么?什么意思你,给我买了车以后不想给我当司机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宁宁:生气[愤怒]
第63章
钊哥:【没有这个意思。】
咸鱼(学游泳中):【那不就得了,有免费司机,我还受那个累干嘛?(得意)(得意)】
钊哥:【……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去取消订单。】
咸鱼:【快去快去!取消完记得来接我,我在这里——】
钊哥:【1。】
收到祁钊取消订单成功的截图以后,岑康宁总算满意地放在手机。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何明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独只有桌上空空如也的柠檬水杯,彰显着这里曾有一个人来过。
岑康宁看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何明博最后的问题其实他听到了,只是不想回答罢了。经历过何明博上次的报复事件,岑康宁再也不敢乱把喜不喜欢这件事放在嘴边。
况且他现在也已经想的非常明白。
喜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
曾经说过喜欢他的何明博一直都在伤害他,而祁教授不喜欢他又怎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给他当司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