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尊悍然一剑斩去方圆五十里,凌厉抬眸:“本尊无错!”
心魔顶着他自己的面容现身,一把扼住他脖颈,哈哈大笑:“你就是错了!”
心魔搅动得他神识翻江倒海,玄阳尊另一只手终于恢复,上面的血却不净,他口中涌出鲜血,用更狠的力道掐住心魔,一字一顿:“本尊无错,休想乱我道心!”
他神识濒临溃散,却被狠劲撑着,身上伤口众多,束发金冠已散,披头散发,阴鸷的眼神像个疯子。
他周身防御未散,七十二支火箭被他拦下七十一支,唯有一根同时擦过他跟心魔的脸,顿时血流如注,火灼剧痛。
他再度打散一次心魔,喷出更多血来,踉跄着已经维持不稳身姿。
他脑内混乱,像快忘了自己在哪儿,就剩一个念头,他没错,他没错,他没……
忽的,眼前骤然白茫一片,他莫名看见了沈辞秋浑身是血,剜去仙骨,而后跌跌撞撞落在地上,以一种参杂着幼时他在沈辞秋眼中看到过的孩子纯粹的期冀、以及一种深沉的绝望望着他。
他好像在问,师尊,为什么?
在心魔摧残之下已经不堪重负的玄阳尊不由停下,看向那双眼。
为什么?
什么时候起,沈辞秋也会这样看他了?
再转眼,沈辞秋以一把薄刃自戕,狠狠刺入心脏,用冰冷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无声说——
玄阳尊,你错了。
玄阳尊听到了剑过皮肉的清晰声响。
眼前所有画面和白光都消失不见,他对上了近在咫尺的,沈辞秋的眼。
跟幻象中自戕的那双眼一模一样,淬霜饮雪,漠然无情。
只是这一次,是银色的千机剑,刺穿了玄阳尊的心脏。
明光耀心圣盏从空中缓缓落下,就在方才它的新主人一次性勾连了大量心绪与灵力来催动它,恐怕得有个好几年,这灯芯都暂时点不燃了。
但换了金仙一条命。
玄阳尊抬手,要一掌拍向沈辞秋,却被火做的线锁了手脚猛地后扯,同时沈辞秋的剑毫不犹豫在手中转了一圈,狠狠捣烂了玄阳尊的心脏。
玄阳尊嘴唇嗫嚅,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张口却只有血。
沈辞秋白皙的面颊上溅了血,冷漠又透着股惊人的美。
他眼也不眨碎了玄阳尊的心脏,比上一世碎自己的心口更狠,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说过,他不会再为玄阳尊浪费丝毫情绪。
沈辞秋锃然拔剑,玄阳尊被火绳拖着从高空坠落,他听着耳边心魔畅快的大笑,还有凛冽的风声,在沈辞秋含霜的眼眸中砸入了火海。
他眼眸逐渐黯淡,却映着滔天凤凰真火的光。
他一生追逐大道,从不放弃,哪怕遇上心魔这样的大劫,依然撑了下来,为锤炼心性,在所有人面前执行秉公循礼的严苛之道,延伸到门下弟子身上,尤其是一手带出来的沈辞秋,要他绝不堕了自己的名声。
可弟子死的死,散的散,他的名声在修真界也逐渐变得有争议,到了如今,心魔竟然成型,斗法上,他败给了两个后辈。
就此身死,甚至得不到一点美名。
最后的一刻,他终于在混沌间问自己。
他败了,所以他,真的错了吗?
他……
后面的话究竟是什么呢,无人知晓,包括生机消散的玄阳尊自己。
当然,也没人在乎。
沈辞秋看着火光吞没了玄阳尊的尸身。
手刃仇敌,玄阳尊化为飞灰,那些往事才真的一起散了干净。
以后终于不必再见这张令人憎恶的脸了,前尘了却,噩梦已断。
千机剑雪白的剑身上,干净如初。
第145章
谢翎控火功夫一流,玄阳尊落入火海里,他能保证只烧身,但留下储物器。
沈辞秋身体里被符文反噬的伤还在作痛,不过此刻他和谢翎身上的痛处太多,反而有点麻木了。
他起身,朝火后留下的余烬走去。
方才玄阳尊的心魔在外人面前彻底凝成型,开口说了什么,可说的话在旁人耳朵里听起来是嗡鸣,只能看到他唇瓣张合,听不清,但玄阳尊几句一次比一次重的话他们倒是听清了。
他说,我没错。
可笑。
沈辞秋凉凉地讥讽,玄阳尊这样的人,披着秉公正道的皮,实则冷心冷情,只想着自己,玉仙宗是他镀在身上的金,人们只能在庞大的仙山下遥望,自他之下皆蝼蚁,一个大徒弟是偶人招牌,一个小徒弟是化解心魔的工具。
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沈辞秋走到火堆边,低头一看,短暂的怔愣之后,神色尽是了然——
玄阳尊的储物器已经碎了。
他储物器里还有些玉仙宗至宝,但显然,他若身死,没打算把这些东西留给任何人。
沈辞秋漠然注视着碎掉的储物器:你看,你就是这种人。
沈辞秋拿了阴鱼镜的奖赏,墨色如水铺开,眨眼他就回到了太极镜外,沈辞秋落到地上,找了棵树坐下,玄阳尊已死,但阳鱼镜内,他的分魂和谢翎还在对战妖皇。
全盛的妖皇果然不好对付。
沈辞秋一边化开灵封查看奖励究竟是什么,更多的心神圈在分魂那儿。
谢翎凤凰展翼,阳鱼镜内的旭日与周遭火灵尽数振动,无数箭支在他身凝结成型,而后在凤凰的鸣啸之中万箭齐发,每支箭在急射的过程中仍在吸收炎阳之力,金焰跳动,仿佛化作无数凤凰之影,携着雷火要贯穿挡路的巨兽。
妖皇的火也很烈,带着侵吞山河之力,谢翎的火想烧了妖皇,妖皇的火想吞了谢翎,他原身虽然巨大,但速度并不慢,千层火浪张开一张张巨口,吞噬着金色的箭,最后一支被他自己张口咬在了嘴里。
那是谢翎放在丹腑淬炼许久的天火箭,还融入了其他箭簇,灼身焚骨,炽火吞天兽森森利齿将其直接咬断,箭支散的时候虽然他口中淌下血来,但猩红的舌头舔过,笑了笑:“精纯的灵力。”
谢翎翅膀一扇,急退数丈的时候变回了原身,他半条袖子没了,底下的皮肉是伤后新长出来的,还留着没擦干净的血,火辣辣地疼,也舔了舔牙,只跟沈辞秋说话:“老东西还真挺难对付。”
即便事先知道妖皇都有些什么招,真对上了,还是棘手。
沈辞秋那边的斗法已经了结,谢翎便将力量从分魂上抽走,只留下五感传音的基本壳子,又在自己身边化出个新的化身,金仙之力移到这个化身上,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包括刚受的伤。
他们现在可以集中全力对付妖皇,所以,现在是三对一。
不,更准确点来说是四对一,毕竟沈辞秋本体虽然不在内,但灵力还能送过来用。
只是先前两边分别拉距,各自都有不少损耗。
谢翎早早就准备过专对付妖皇的法子,但这个法子使用需要时机,他呼出口气,本体和化身同时抬手,一个拿扇,一个用火化了躬。
妖皇血红的眼珠子缓缓动了动,看向新出现的谢翎,又转向先前就没看透的沈辞秋,这两个分明不该是人,但却跟人是一样的气息,妖皇忽然想到了什么,巨大的身躯昂了昂,染火的利爪结结实实踏在虚空上,就仿佛虚空有看不见的大地。
“我没见过分魂化身之术,但听过一二,像啊,真像,这本该是玉仙宗的传承,无论你们其中谁得到了,竟然肯跟对方分享?”
即便是两个人同时被传承青睐,这样的秘术,所有详尽都被另一人掌握终究是隐患,如果是他,绝对会杀了一同得到传承的人。
这两人的利益牵扯,绑得也太深了。
妖皇此生不陷情爱,跟他春风一度要孩子的,爱的也不是他,野心明明白白,渣得也明明白白,虽然知道世上有各类酸腐的情爱故事,但嗤之以鼻,以己度人,不觉得从小在妖皇宫阴谋诡谲里杀出来的子嗣会讲什么真感情。
要是真讲什么动心情意……妖皇看了看谢翎和沈辞秋,心道那不是蠢货吗?
他原身眼珠红得骇人,这么微微眯起,看着只想预备吃人,但谢翎还真了解这个便宜爹,居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呵呵道:“羡慕?我跟阿辞就是这么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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