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晨,玄阳尊!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此地已经被天雷大面积移为平地,一览无余,难保不会被发现。
沈辞秋咬住舌尖,顾不上其他,只能立刻将谢翎扶起,背着他御剑赶紧离开此地。
就在沈辞秋离开后,虚空中缓缓裂开通道,玄阳尊从其中踏出。
他在慕子晨身上留了法印,那是护着他命用的,现在法印竟然破了,慕子晨濒危。
玄阳尊从山洼里拉起了慕子晨。
他能裂空过来,却不能再裂空出去,因为到了连断山,他也成了元婴,但无其它修士阻拦,玄阳尊带着慕子晨很快就离开了连断山脉,出了被异象波及的范围,他立刻就恢复金仙境界。
也就是这时,玄阳尊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他一把抓住慕子晨的手腕,提到了眼前。
邪魂本与阴阳镯共生,平时也注意藏着,但此时此刻,阴阳镯被劈出了裂缝,而里面半死不活的邪魂气息再藏不住,尽数暴露了出来。
玄阳尊面无表情扣着慕子晨的手腕,力道之大,可闻骨头喀嚓声响,慕子晨要是醒着,怕不是得痛得叫出声。
玄阳尊肃杀的目光如审判的刃,寸寸刮在阴阳镯上,浓郁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绝不会错。
邪、修。
玄阳尊的目光又沉又慢的落在了慕子晨脸上。
他这个看似乖巧的小徒弟,竟与邪修有染。
师门之耻。
玄阳尊的神情重重压下,金仙之怒,山川不敢言。
慕子晨昏死中歪着头,对即将到来的祸事一无所觉。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好运了。
连断山脉的雨还没有停。
沈辞秋背着谢翎穿过林间,两个少年人紧密地挨在一起。
雨滴没有一滴砸在他们身上,雨声喧嚣,可即便再这样的吵闹中,当背后之人有一点点细微的动静,沈辞秋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阿辞……”
谢翎醒了。
三道天罚之后,他其实已经失去了知觉,此时眼前朦朦胧胧,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恍惚间,他闻到了白梅冷香。
是沈辞秋的味道。
以及他俩同修数次,彼此灵力已经快要不分你我,只要靠着,那股熟悉的感觉便能笼罩全身。
沈辞秋没有停下脚步,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谢翎放下心来,无力地靠在沈辞秋背上。
谢翎留了招,若是沈辞秋没有及时赶来,桃源春居图会出来把他收走,然后顺着灵印去找沈辞秋。
但沈辞秋赶到了。
只剩半口气的谢翎身体其实已经在开始准备涅槃了,他内脏正滚烫无比,身上没有半分力气,脑中也是迷迷糊糊,混沌得很。
他勉勉强强维持着一点意识,逼着自己把正事讲完。
“香荼到手……我的,储物器,给你,你能用,我,咳咳咳!”
他在同修的时候悄悄摸摸用沈辞秋的灵力烙了印,他所有东西,沈辞秋都能用,那些宝贝都会把沈辞秋认作它们的另一个主人,见沈辞秋如见谢翎。
沈辞秋的眼尾慢慢红了。
他想让谢翎别说了,可又怕他的声音真的停下。
沈辞秋:“你的伤,也许没事。”
也许还不到要仓促涅槃的时候呢?
可是他看着好疼。
沈辞秋努力稳着呼吸,不想让谢翎发现自己的呼吸其实一直在颤,可他还没发现,是他看着谢翎,自己也在跟着疼。
勉强说过一句,谢翎意识就开始乱了,说话再不成章。
“对不起……你等等,我……”
对不起啊,明明说好了你不必等,去哪儿我都能找着你,涅槃回来我也定要第一时间见你,可其实……还是让你等了啊。
沈辞秋的疼从心口蔓延到了嗓子,他每一口血咽下去,却都是在吞着刀,割得血肉模糊,他从这样的伤里艰涩哽咽:“你不要道歉。”
谢翎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耳边所有声音都隔了云雾,唯有隔着衣衫靠在一起的温度是拽着他神识的最后一根线,那么真实,那么让人舍不得。
阿辞,他的阿辞……
“你,不要担心……”谢翎迷迷糊糊的,用着世上最温柔,又最放心不下的语气轻轻哄着他最在乎的人,“别担心……好不好?”
这句话他之前就已经对沈辞秋说过很多次了。
那时沈辞秋会垂下眸,或者移开脸,干巴巴道“谁会担心”。
然后谢翎会露出一脸“那就好”的放松模样。
沈辞秋眼尾的红慢慢攥住了他的眼眶,陌生的酸胀爬进了他漂亮的眼,湿漉漉地笼住了琉璃色的眸。
眼前的雨好像更大了,沈辞秋艰难眨眼,他想,让他快看不清方向了。
这世上,有人在浑身遍体鳞伤时,不记挂自己,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来哄着他。
沈辞秋张嘴,艰难地喘出一口疼到发颤的气息。
他想告诉谢翎一句别的话,可是,可是,他不想让谢翎在这种时候还要因为他,而放不下心。
他若是露出丝毫的难受,谢翎一定会更加难过。
他不想让谢翎担心。
沈辞秋几乎是合着血腥味,努力找回平时谢翎最熟悉的语气,慢慢道:“……谁会担心你。”
谢翎似乎是听见了,又闷又慢地笑了一声:“……那就好。”
他踩在生死交界的边缘,脑子里时不时闪过走马灯,以及光怪陆离的错乱画面,他脑中看见沈辞秋温润的侧脸,偏头时耳边翎羽晃动,白皙的耳垂带着薄红,琉璃色的眸子里漾着清光,什么都写在眼睛里了。
在谢翎本来的计划里,他就算渡劫也要潇洒,能轻轻松松管住嘴,绝不会临了说什么胡话惹得沈辞秋伤心难过,他攒了一箩筐的甜言蜜语,涅槃前也能说给沈辞秋听。
可惜,这回他是真高估了自己。
五脏六腑滚烫得厉害,他皮肤却在慢慢降温,生机与精神都在流逝,他引以为傲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一片,飞散的神思抓也抓不住。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每一片飘散的光里,都有沈辞秋的身影。
谢翎侧脸贴在沈辞秋的脖颈边,蹭着那一点温热,恍惚间轻声呢喃:“阿辞……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啊……”
雨落山林,沈辞秋蓦地停下了身。
他感觉不到谢翎的呼吸了。
沈辞秋匆匆忙忙落到一棵树下,将谢翎从背后放到怀里,刚被托起,方才呼吸停了一瞬的谢翎就偏头猛地呛出一大口血来,尽数溅在了沈辞秋衣服上。
将沈辞秋绯色的衣袍染得更加触目惊心。
谢翎咳得撕心裂肺,嗓音断断续续不成形,如破败的风箱,他伸出了手,眸光涣散:“阿、咳咳咳、辞……你,在哪儿呢,我,咳……看不见你啊……”
沈辞秋一把扯下面具,抬手按住谢翎的心口就往里灌输灵力,也不管是不是徒劳无功,也不在乎自己还带着伤,低头凑近了他,喑哑地说:“我在这里。”
谢翎伸出的手碰到了沈辞秋的面颊。
他摸到了一手潮湿。
……血?
阿辞受伤了?
谢翎涣散的神识猛地一惊,凭着这一瞬间的拉扯,他竟奇异地拽回了些心神,琥珀色的眸子竟然聚了焦,他努力仰头,看清了沈辞秋的面容。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碎了山巅霜雪,荡了满池离人泪的眼。
玉颓山倾。
沈辞秋哭了。
对生死都不惧,从来不折不摧的沈辞秋,却在此刻碎了神情。
他漂亮的眼无声无息流着泪,一滴一滴砸在谢翎心坎上。
谢翎心口瞬间抽痛,比挨了天雷还要痛,他咳着血,想要替沈辞秋擦掉眼泪,可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你,你别哭……”
谢翎眼眶也红了。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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