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秋低头,手上灵力没停,他茫然地想:我哭了吗?
他看到有水珠砸在了谢翎脸上。
雨水都被他的灵力弹开了,天上的雨没有沾上他们的衣摆,心上的雨却浸湿了他们的眼。
原来不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啊……
沈辞秋睫羽颤抖着,清泪顺着白皙面庞不住滑落。
他手贴着谢翎的心口,感受到那越来越微弱的跳动,沈辞秋哽咽着,竭力遏制着所有的情绪,轻声说:“是雨。”
是……雨?
谢翎眼前又开始模糊了。
是雨吗?
阿辞哭了是错觉?
幸好,幸好。
还好是错觉,不然……
不然什么呢?
他没来得及想完。
谢翎的手倏地,从沈辞秋面颊上滑落,砸在了地上。
他安心地闭上了眼,在最后,放松地睡在了沈辞秋编织的谎言里。
谢翎的心跳停了。
沈辞秋呼吸一窒。
树木也盖不住的滂沱大雨穿透了再也维持不住的灵力屏障,瞬间将沈辞秋裹进一片寒凉。
谢翎的身体也在他的手中骤然冰冷。
仿佛从前的温暖皆是虚幻。
沈辞秋感觉一脚踩进了前所未有的深渊,比什么风雪都来得刮骨寒凉,他在不停的坠落,可什么也抓不住,但他应该要抓住的,他明明已经——
下一瞬,谢翎的身体就猛然腾起金红的火,熊熊燃烧的火在透骨的寒意完全吞没沈辞秋之前一把将他带了出来。
沈辞秋浑身脱了力,差点往前摔倒,他艰难喘着气,愣愣看着怀中的大火。
沈辞秋不但没有收回手,反而下意识将这团炽热的火再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火光仿佛能焚进一切,却半点没有伤着沈辞秋,一缕火苗轻轻流过沈辞秋的眼尾,好似替他吻去了眼泪。
沈辞秋一开始还能隔着火焰碰到谢翎的身躯,但很快就摸不到了,他的腕扣储物器从火中滚出,停在了沈辞秋脚边。
耀眼的火光里雀跃着生命的力道,很快,这团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凝聚成一团,在沈辞秋掌心间跳动。
沈辞秋捧着那团火,完全不敢移开眼。
待到火苗散去,他的手心里多出了一只安安静静蜷缩着的小鸟。
金红的羽毛,身躯不过巴掌大,但头顶有傲气的羽冠,尾部拖着比小身躯还长的华美翎羽,整只鸟儿团成一团,恬静地阖眸,睡在沈辞秋掌间。
谢翎自己也没料到他涅槃后会变成鸟形,而不是如同原著那样的一枚蛋。
原著中,主角了无牵挂,涅槃时的意识安稳地缩回蛋壳里,化成一枚凤凰蛋,那是凤凰族最舒服的涅槃方式。
但谢翎不同,他心有所念,千结难解,尽数系在一个人身上。
他宁可自己受苦,也要把那人好好护在心尖,因此他涅槃后是最为脆弱的姿态。
没有任何防护,却能立刻给心上人一丝温度。
沈辞秋耳坠上的翎羽也由纯粹的金变成了赤金,像火焰,像太阳。
沈辞秋乌黑的睫羽颤抖,上面的泪碎成了细小的露珠,脆弱地挂在枝头,他小心翼翼抬高了捧着小鸟的手。
温热的,还有心跳在他的手心里鼓动。
鲜活的。
不是方才那冰冷无声的躯体,是活着的,有血有肉的。
雨水浸透了沈辞秋全身,滚过他苍白的面庞,唯有他手心的鸟干干净净,没有淋上半点寒意。
沈辞秋看着浴火重生的小鸟,胸口从平静,到缓慢而剧烈的起伏——他捧着小鸟,一点点,逐渐弯下了腰。
千年冰山骤然崩塌,一片一片砸入冰川,掀起惊涛骇浪,轰鸣不休。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肩痛苦地颤抖起来,脊背上的蝴蝶骨在雨中残破地震颤,他所有的脆弱都在这一刻,给了一个人。
沈辞秋如风中落叶,雨中扁舟,越颤越厉害,越抖越无助,最后,在无人能听到的地方,唇齿间迸出了一声崩溃的恸哭。
他好痛。
谢翎,我好疼啊……
沈辞秋捧着小凤凰,泪如雨下。
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不仅被谢翎养活了,还醒了过来,终于明白了情之一字,明白了对他来说,怎样才算是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
但醒来的方式太痛了。
爱别离、求不得,这些伴随着情字的痛与苦也全都纷至沓来,一瞬间就塞满了他刚刚学会心悦一个人的心脏。
他难过得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好像魂也裂了,心也碎了,砸进土里,飞入火中。
唯有手心中一点重量,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原来喜欢,真的能让一个人活,也能让一个人死。
泪水滴在小凤凰光洁如绸缎的羽毛上,晶莹地滚落下去。
沈辞秋将另一只手掌盖上了小凤凰弱小的身躯,慢慢低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了自己手背上。
隔着手背,他却仿佛又回到了与谢翎额头相抵的那一刻。
谢翎。
沈辞秋眼尾泛红,清泪湿了他如玉的脸,琉璃色的眸中雪光碎了一地: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不止一点。
这个你没来得及听到的答案,不想快些回来,听一听吗?
沈辞秋颤抖着哽咽:你快些回来……好不好?
无人见他落泪,无人知他啼血。
他绯色的衣袍如颓然的花,揉碎了,就这么砸在泥水里,污了一身。
他倾完了脆弱的泪,于深渊中凝起刻骨的恨。
等他抬起了抵在手背上的头,眸中通红,护着手心的小凤凰,缓缓起身。
他如画的美人面上泪未停,可眼中已经慢慢映出了寒芒。
沈辞秋任由雨水淌过他的面颊,在大雨里,他遥遥望着阴云盘旋的苍穹。
玉仙宗,鼎剑宗,于连断山脉,弑我半身。
衣袍上的血顺着雨,在沈辞秋身后拖出长长的红痕。
是不尽的血河,又像艳丽的红砂。
血腥与杀意令人胆寒,可又美得惊心动魄。
他轻轻盖住小凤凰。
温柔在手里,只给了他;杀意在眼中,遥指云上人。
沈辞秋的衣摆在血水中游曳。
——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第91章
连断山脉天罚的骇然奇景被见证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他们不知是谁引来了这样令人闻风破胆的天罚,猜什么的都有,同时,千年香荼的归属也成了迷。
据鼎剑宗和玉仙宗的人说,是一个戴面具的黑衣金丹拿走了千年香荼,应该是妖修,别的就不清楚了。
毕竟谢翎面具摔落的时候,只有慕子晨看到了他的脸,而慕子晨自己如今自顾不暇。
与连断山脉的天罚同时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有玉仙宗小弟子疑似被邪修蛊惑一事。
“师尊,师尊!”慕子晨涕泗横流,匍匐在玄阳尊脚下,浑身颤抖,“弟子真的不知这镯子中有古怪啊,我从未与邪修有过任何牵扯,请师尊信我!”
玄阳尊手中掐着邪魂,居高临下冷冷俯视慕子晨,他眼中威严赫赫,在慕子晨可怜又恳切的哭声里毫无波澜。
邪魂知道自己死定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没道理要死了还得给慕子晨铺路,明明已经气若游丝,却在玄阳尊手里哈哈大笑出声:“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偷学邪修功法,还偷了人家身份,玄阳尊,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好徒弟根本不是若水宗慕长老的孩子!”
“哈哈哈你们这群正道还不都是傻——啊啊啊!”
玄阳尊手中金光一压,邪魂瞬间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那叫声听得慕子晨本就惨白的脸更没了颜色,浑身抖若筛糠:“师尊、不,不是的,我……”
玄阳尊没有动他,但当沉沉的威压压下,慕子晨就仿佛被扼住了脖颈,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什么功法?”玄阳尊问。
慕子晨在那薄凉的语气里听出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好像只要答错一个字,他就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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