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回宫拿东西,”宗策说话时,声音尚带有几分颤意,“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从上面跳下来?”
殷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说实话。
“只是脚滑了。”他说,又追问道,“你今晚没说回宫睡,是半道上想起来忘了什么东西吗?为什么回来这里?”
观星台在皇宫中的位置算得上偏僻了,无论如何,他干爹也不该迷路到这儿来。要说是忘带什么东西,那就更说不通了,直接派个人回来取不就行了吗?
宗策:“策下午去见雪罗,她说自己突然记起来,格西在此处观星台下藏了一箱神机,策不愿假他人之手,便想着亲自回来取。”
他仍对刚才的事情惊魂未定,反复查看殷祝,确定对方没有伤到后,又沉着脸唤来宫人,叫他们以后不得再让陛下独自前往高处,不管去到哪里,都必须要有人陪同看护。
后续殷祝没怎么听,因为他已经从这一系列巧合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具身体,的确和历史上尹昇的状况是同步的。
也就是说,他在兴和七年必死无疑。
但也同时意味着,在这之前,他上吊绳子会莫名其妙断掉,他跳楼老天爷也会让他干爹恰好出现在楼下。
简而言之,就是在那个固定的时间点到来之前,无论他怎么作,他都不会死。
殷祝看了眼自己掌心,上面的断纹仿佛也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和他干爹分别。
不舍吗?
确实。
但殷祝心中明白,就像他来到这个时代一样,去留也并非自己能够决定。
晚上睡在一起时,一个还在后怕,一个心存不舍,干柴烈火碰撞在一起,火星险些就要燃起熊熊大火,要不是前几日胡搞得有些过分,宗策强压下了火气,估计今晚他也得受累了。
黑暗中,轻微的水渍声混着喘息声在床榻上响起,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切重归寂静。
殷祝的体温还没恢复正常,他用滚烫的脸颊眷恋地蹭了蹭他干爹宽阔的肩膀,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说,等将来朕大行了,你会陪朕一起吗?”
宗策沉默片刻,搂着他的手紧了紧:“陛下怎么会问策这种问题?”
殷祝怕他多想,忙解释道:“就是好奇嘛,你之前说修帝陵,朕这两天就在琢磨这件事,正好就想到了。”
“这个问题,策现在也没办法回答陛下,”宗策低声道,“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到来,或许策会伤心欲绝,随陛下同去,也或许不会。”
“不会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还要替陛下完成未竟的心愿,为大夏守卫疆土,护国安民。”
殷祝恍然:是了,他干爹责任感极强,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情。
在真正入睡之前,他想,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17章 【一更】
在宗策的强烈坚持下,之后归仁又进宫为殷祝诊了几次脉。
但结果都和最初大差不差。
无旧例可依,归仁也只能先给殷祝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喝着,说总归聊胜于无。
殷祝虽然脸色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每日吃得好睡得香,和唐颂为首的一帮老头是越斗越有劲,每天不是在宫中骂街,就是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后翘着二郎腿,咬着笔杆边琢磨边坏笑,看上去没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意思。
见状,宗策也稍稍放下了心。
但他心底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云,所以某日便旁敲侧击地询问殷祝可有信哪位仙家神佛,等有机会可以为那位建一座庙,供奉香火。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殷祝的脸色却变得十分奇妙。
“倒是有那么一位,”他含糊道,“但是就不必拜了吧……”
要是真想求他干爹保佑,殷祝觉得,比起建庙磕头,睡前跟他干爹啵下嘴,效果说不定还更好呢。
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后面不知道他干爹又冒出了什么奇思妙想,国中无战事,除了每日照例练兵外,宗策又开始学起了画。
殷祝对此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自从上次吐血之后,相同的状况又断断续续出现了几次,殷祝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剩下的寿命还不到几年的事实。
——在知道自己要死了之后,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自然只有四个大字:
及时行乐。
上好的笔墨纸砚,他全都叫人提前备好了,足够宗策不眠不休画上三年有余;他干爹画画时,什么瓜子饮料小水果也都一应俱全,殷祝还时不时会路过亲手投喂一下。
宗策对某人的殷勤心知肚明,因此,在发觉自己时常不翼而飞的练笔时,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殷祝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要说当下最叫他烦恼的,唐颂都得排第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在新都那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逆子。
虽说殷祝在心中对下一任皇位的继承人已经有了安排,但面对尹英这个太子,也不能全然撒手不管。
如果不妥善处置,这群太子党保不齐就要在大夏爆个大雷。
而且但从尹英本身的性格来讲,唐颂也好,王存也罢,甭管自身性情如何,都是典型的封建社会教书先生,对待学生,极少和颜悦色,要求又十分苛刻,稍有不对便是一顿严厉批评,还会定期给殷祝写折子告状。
尹英的性格贪玩,还有点祖传的叛逆,殷祝在的时候,他日子过得轻松,倒也相安无事;
但等殷祝离开新都后,殷祝给他找的那两个新监护人可不会惯着他,尹英压力一大,自然就会想着偷懒耍滑,找渠道发泄。
“想纳侍妾?这小子才多大,要什么侍妾,”殷祝翻看着尹英从新都寄来的信,嗤笑一声,“他老子都还没纳妾呢!”
闻言,旁边投来了一道颇有存在感的目光。
正提笔小心在宣纸上勾勒蝶翼的宗策静静地看着他,问道:“陛下想纳妾了?”
殷祝后背一僵:“……没有,朕只是说着玩儿的。”
“若是陛下动了这个念头,也不必隐瞒,”宗策重新低下头,将那蝶翼间的空白用笔锋一点点填满,“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
他搁下笔,拎起未干透的纸张轻吹了两下。
“待陛下儿孙满堂,策也就安心告老,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却残生罢了。”
宗策放下宣旨,望向殷祝,眼中还带着一点细碎的笑意。
殷祝叫起冤来:“真没有!朕对爱卿的真心可昭日月——”
但日月可不会开口讲话。
为了向他干爹证明自己的清白,殷祝也只好先以身作则了。
回去后他捂着微肿的唇,一边回信一边想,都怪尹英那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批!坚决不批!
没过多久,下一封信又送来了。
尹英在信中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旧都,这些年来他日夜思念父皇,夜不能寐,一心只想要侍奉在父皇左右。
殷祝回复:你父皇还没老到瘫巴在床上需要人伺候的地步,你要是真想朕,下次就别找人代笔写信了。听说你最近和一个民间的姑娘好上了,上次写信来,是为了她要名分吗?
虽然觉得尹英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很不讨喜,但出于这个时代男子大多十几岁就娶妻成家的考虑、以及对那个姑娘名节的保护,殷祝其实已经打算同意尹英纳妾了。
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想让这小子自己交代清楚事实经过而已。
但尹英却以为殷祝是在对他生气,立马慌了,收到信的当天便闯到了唐颂府上找人。
彼时唐颂还在接待其他客人,一看到太子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就猜到出了事情,率先起身送客,又叫人闭门守在外面,不得让任何人随便打扰。
待到四下无人时,他这才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何故如此慌张?”
“老师,父皇知道我和玲秋的事儿了!”惊慌之下,尹英连自称都忘了用,脸色惨白道,“您看,他还在信里问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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