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派人去接他过来了,”殷祝说,“等见到了亲哥,或许他心里会好受些,你有空的话,也多去看看他。”
宋千帆躬身行礼:“多谢殷兄。”
“你小子。”
殷祝笑了一声。
他就喜欢宋千帆这点,虽然有时候怂了点,木了点,还表现得缺根筋得让人牙痒痒,但永远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即使经历过生死战乱,心肠依旧是鲜红滚烫的。
比起唐颂这样的投机主义者,他才是支撑大夏的那根最稳定的栋梁。
“对了,这个消息,你可以透露给你家老丈人,”临别前,他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叫王阁老没事也别老闲在家里了,年纪大了,出门走动走动,有利于避免老年痴呆。”
宋千帆若有所思地领了命,走了。
而王存也没有辜负殷祝的期待。
——在自家女婿写信到新都的第二天,他就拎了一只八哥,打着“遛鸟”的旗号,不请自到了唐颂的府上。
第108章 【一更】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听着那笼子里叽叽喳喳乱蹦的尖嘴畜生,喜静的唐颂额头青筋乱蹦,不得不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王阁老今日上门,不知有何贵干啊?”
“没什么,许久没上早朝了,来看看你还活着没,”王存笑呵呵道,“顺便给我这鸟儿透透气,你这儿风水好,瞧这鸟乐的,都找不着北了。”
唐颂:“…………”
他重重地把茶碗放到桌上,“王阁老还真是一心奉公,连府上的鸟都知道拍马屁说吉祥话,在下佩服。”
王存仿佛没听到他的嘲讽似的,仍旧慢斯条理地吹着碗中的茶梗,倒是那笼子里的八哥见没人搭理他,又开始叽喳乱叫起来:
“去北边!去北边!过年祭祖!过年祭祖!”
这句话倒叫唐颂眼神微微一变,他从盘中捏了两个核桃盘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这还没到清明,你们王家就有回老家祭祖的打算了?可我怎么记得,你家祖坟早就迁到了新都城郊?”
“不是我们王家,”王存勾起手逗了逗鸟,“你先前不是给陛下发了封急讯?马上要到年关了,北伐成功,总该给祖宗天地有个交代。”
唐颂不由得坐直了身体:“陛下同意了!?”
王存并不说死,只是温吞道:“怕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旧都那边还没传来消息,老夫也只是从女婿哪里听到了三两口风。”
他摇摇头,长吁短叹道:“那小子,一点儿也不上道,写封信十句里八句不离他家夫人,儿女心太重,难堪大用啊。”
唐颂的眉毛一跳,暗骂这老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三句话不离他那女婿,生怕别人不知道宋千帆不仅圣眷正浓,还对他女儿一往情深。
但他也有些懊悔,自己也有女儿啊!还不止一个。
早知道,也该好好给女儿挑一挑的。
殷祝御驾亲征前,唐颂还想过要不要去宗府提亲,可又担心陛下那边会心生不满,所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陛下迟迟不召我们过去,你就不担心?”他盯着王存问道,“王家光靠一个外姓女婿,可撑不了那么大的家业,你难道不觉得,陛下是在有意拖延时间吗?”
“陛下决裁,自有圣意,不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人可以妄加揣测的。”王存丝毫不为之动摇。
唐颂怒道:“你忘了内阁的作用了?这等假空屁话就少来在老夫面前放了,王存,你就算坚持要跟老夫作对,也该为了太子、为了家族的下一代好好想想!再这样下去,你我二人与贬谪流放何异?”
王存瞥了他一眼:“你瞧瞧你,也都是一大把年纪的老东西了,在官场混迹多年,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八哥:“老东西!老东西!”
唐颂深吸一口气,把大半辈子的涵养都用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要把茶碗当头砸到王存的脑袋上了。
但他不愧是两朝老臣,在怒火褪去后,唐颂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第一时间琢磨出了王存今天跑来府上遛鸟的真实目的。
“可是你那女婿从陛下那里得了什么旨意?”他眯眼问道,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别想着骗我,王大人,咱们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你想在我面前说谎,我告诉你,没门!”
王存矢口否认:“怎么会,此事你我是在同一条战线,陛下就算真想迁都,也不该把满朝文武都撇在这里不管,像什么话。”
他这么一说,唐颂反而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手里有封血书,你应该听说了吧。”他突然冒出一句,“这事儿老夫本来也没打算隐瞒。”
王存逗鸟的动作一顿,终于愿意转头看他了。
“货真价实?”
他语气慎重地问道。
“货真价实。”
唐颂肯定回答,又补充道:“还有当初目睹祁王与宗策密谋的人证,现在也都在我府上。”
王存的表情微变。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也只是偶然得知,甚至都还没告诉女婿。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唐颂盘着核桃,望着门外的庭院山水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啊,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不愿意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来,自然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王存没有说话。
宋千帆在信中,只提及了陛下让他到唐颂这儿多走动走动。
但那小子可没说具体原因。
原先王存以为,陛下是想要借机给唐颂下套,阻止对方更进一步,在战后大权独揽。
可唐颂一直以来都没犯什么错处,教导太子时更是兢兢业业,不惜倾囊相授,打仗这几年间,最多也就是针对宗略使了个绊子,但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如果换个角度想想,陛下是想要联合唐颂,处置宗策呢?
天家无情。大战结束,就轮到了狡兔死,走狗烹,这些年王存已经屡见不鲜了。
更何况宗策这边若真犯下大错,的确不得不办……
“告诉老夫这些,是想拉我一起入伙?”王存谨慎问道,“不过老夫年纪大了,就不掺和这种事了。”
“你不想参与,你王家的那些人,也不想参与?”
唐颂冷声道:“清醒一点吧,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明白吗?圣上重军武,这两年仗打下来,已经组好了一套班子,就等着在旧都拍马上任呢。宗策不倒,唐家和王家的子侄小辈又无战功傍身,将来在朝中哪有说话的份?”
“陛下自御驾亲征开始……不,或许更早,这局棋,已经下了足足数年时间。”
唐颂半是讥讽、半是自嘲道:“真是一步好棋啊。”
王存叹道:“是啊,但也是一步险棋。”
“当初谁能想到,今上如此大胆有为,竟真能带着一群年轻人再造基业?留在新都的这些人里,甚至还有没反应过来的蠢货,还在美滋滋地等着战后重归复职,论功行赏呢。”
唐颂把核桃放在桌上,起身道,“你明白就好。形势迫在眉睫,无论陛下是觉得宗策功高难封,还是当真信他不疑,老夫都管不了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手下的将军暗藏谋逆之心。
即使是过去式,也不可能。
而且,假如陛下当真早有处置宗策的意思,他这一次,说不准还能讨得陛下欢心,于朝中地位更进一步……
至于王存,这老家伙没了雄心壮志,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唐颂心想,只要在言语上敲打他一番,让他知难而退,别在暗中使绊子就好了。
他在心中打着算盘,面上却铿锵道:
“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老夫必定要在祭祖大典之上,在陛下、在天地祖宗面前,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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