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倒卖神机,是视同谋逆的大罪。
宗策确信,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这一批货,只可能是当年有人趁着飞鸟坊大乱之际,偷偷运送出来的。
不,仔细想想,阿略那个时候虽然是被屹人绑架,但为他们提供确切消息的人,可不一定是屹人。
在后续调查中,宗策还发现,这些土匪的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胆大包天到敢打劫官府,却并非是集东郡郡守口中所说的叛军。
他们的袭击,都是有针对性的。
这些人和集东郡官府中的另一派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们的上峰,虽然宗策暂时还没摸查清楚,但以他的推测,必定是朝中四品以上高官。
甚至很有可能,是阁老之一。
虽然宗策觉得让一个逆党去查逆党,这事情本身就足够荒谬了,但此案涉及到大夏的国本,甚至还可能威慑到皇权,他自然不会轻拿轻放。
即使他很清楚,这起案子查下去的后果,很大可能是玉石俱焚,自身难保。
兴许是看出了宗策此行的态度不太像是敷衍了事,没多久,另一派势力的几个代表人物便有了动作。
他们发出请帖,诚邀宗策前来赴宴。
副官看着自家将军低头看请帖的样子,琢磨着这群人的意图不大对头,加上心中还惦记着将军移情别恋的事儿,忍不住又暗自琢磨起来——
虽说好色乃男人本性,但将军您出来一趟,可千万要守住真菜,别让陛下头上多点绿油油的东西啊。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他劝道:“将军,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宗策抬头:“为何?”
副官恳切道:“万一他们在宴席上给您下毒怎么办?实在不行,您把咱们兄弟几个都带去,给您撑撑场子也好!”
要是将军把持不住,他作为副官,必定是要上前拼死劝诫的!
“若是他们有这个胆子,现在集东郡的郡守,就不会还活得好好的了。”
宗策并不知道自家副官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合上请柬,淡淡道,“你同我去一趟看看情况,剩下的人留守在郡守府上,守好那批神机,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
副官肃容道:“下官明白!”
当晚,曲水流觞。
偌大的园林内灯火通明,舞姬个个国色天香,身姿曼妙,就连给宗策和副官他们倒酒的侍女,也是开口就能让人酥掉半边身子。
副官不敢喝多,看着身边柔夷细腰、环肥燕瘦的舞女,脸色涨得通红。
再看看对面将军,身边围着的全是俊美公子,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将军,千万要冷静啊!
还好,宗策全程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神情。
无论是看着眼前的笙歌曼舞,还是被人恭维拍马,那双漆黑眼眸都始终淡然自若。
犹如屹立在激流中的磐石一般,举箸抬杯间,便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明里暗里的刺探都挡了回去,其风姿气度,即使是席间一些心怀芥蒂之人,也不得不为之折服赞叹。
副官见此一幕,也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心道怪不得陛下宝贝他们将军呢,这么一个上得战场下得宴席的好男儿,要不是他实在不好这一口,恐怕也得爱得死去活来。
正想着,席间忽然有一人提起了陛下将玉佛赐给苏公公的事情。
“以我看呐,陛下此举,未免有些欠妥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宗策脸上的表情,“这前线还打着仗呢,这种宝贝居然不赏赐给宗大人,反倒是给了一个阉人,实在有些寒将士们的心呐。”
宗策放下了筷子。
“人也好,物也罢,无论价值几何,凡在我大夏境内,皆为陛下所有,”他说,“且苏公公常伴陛下左右,深得信任,陛下赏赐他,也是应该的。”
那人笑了一声,举杯道:“宗大人果然大度。”
还有人附和道:“仔细想想,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当年陛下慧眼识金,一手将宗大人提拔至如今江淮总督的位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比区区一尊玉佛来得贵重?”
宗策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酸意。
换做往常,他定会一笑了之,不与之争辩,但或许是今日吃了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他望着不远处园中灯火映照下潋滟的池水,和那水面上倒影的一弯明月,竟也有些微醺了。
他轻声道:“陛下看重的东西,哪怕是一盆花草,也是价值连城;但若是遭到陛下厌弃,即使是稀世珍宝,也不过是路边的野草废石罢了。”
曾经的他,在这月色下思念着故人,心中想的是那人即使远隔千里之外,与他的心也犹如咫尺相隔;
可如今一切却反过来了。
宗策根本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出来这一趟,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逃避。
他不敢去想,将来与那人同床共枕时,感受到的不是怀中人温热亲昵的吐息,而是藏在枕头下的一柄利刃,究竟会是怎样令人肝肠寸断的痛苦。
这些天来,每当他一个人独处,或是深夜入睡时,宗策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殷祝那天在戏院里,背着他无声落泪的模样。
他不敢直视那双流泪的眼睛。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心中装着无法排解的万千愁绪,宗策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回去的时候,人都是被副官架上马车的。
“将军,您还好吗?”
副官也喝了不少,但至少自己还能走,他看着宗策半阖着眼睛,靠在颠簸的车厢上,视线怔怔地望着马车外飞速移动的景物,眼眸带着几分醉意,几分怅恨。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头,将军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区区儿女情长,怎么能让他露出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您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讲讲。”
但宗策只是摇了摇头,哑声道:“有水么?”
“有,有!”副官递过水壶,又试探着问道,“可是与陛下有关?”
“不该你管的,不要随便插手。”宗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语气冷淡地告诫,“还有,等回去后陛下假如问你什么,你就说我一切如常,其他的,照实回答就行。”
副官蔫蔫道:“是。”
他觉得将军肯定是和陛下吵架了,不然不会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赵二之前跟他说,他哥被媳妇骂的那几天,差不多也是这样,连跟人吵架都提不起劲来。
一路无话回到了他们的住地,马车还没停下,一股浓烟便扑面而来。
“怎么了这是!?”
两人的酒瞬间就醒了。
宗策飞快跳下马车,副官抓住一个着急忙慌前来救火的差役,怒声道:“火烧了多久了?里面的人呢?里面人出来没!”
“没,没有,”那人磕巴道,“火是日落时分开始烧的,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烧到房顶上了,我们想进去救人都没法子,烟太大了,里面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胡扯!”副官目眦欲裂,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那些可都是跟老子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不是病恹恹的废物!这么大的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你他娘的当我是傻子!?”
差役支支吾吾半天,只说这不管他的事。
站在秋风飒飒的街道上,宗策至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的瞳孔倒映着夜色下的熊熊大火,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杀气。
“很好。”他说。
看来的确是一条大鱼。
消息传回硝城后,殷祝的第一反应是——
“宗策没事吧?”他立刻询问前来报信的那人,语气极为严肃,“朕记得他带去了百来号人,全部牺牲了吗?”
“没有,只有当时留守看管那批神机的几个兄弟牺牲了,剩下我们这些去剿匪审问的,都还活着。”信使红着眼眶道,“将军还十分自责,觉得是他派的人手少了,但兄弟们怎么会觉得这是将军的问题?就是这群王八蛋太心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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