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目瞧一眼头顶:“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因为暴雨总是毫无征兆,我不信气象判断,只能做到有备无患。”蒋鸷云淡风轻道,“体验过一次就会心有余悸。”
可蒋鸷留给戚缈的印象往往是面料高端的衣裤纤尘不染的鞋履,每根头发丝都跟随主人得体,他说:“想象不出你淋雨的样子。”
“那次在锦肴居,”蒋鸷指的是为戚缈点过椰子盅的那家园林式餐厅,“如果我没带伞,不是正好能让你撞见一次么,可惜你仅有的两把伞都留给了纪家人,反而让我见你湿了身子。”
面馆到了,戚缈伺候人惯了,扬手撩起木葫芦门帘想让蒋鸷先进,不巧蒋鸷也抬臂,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双双立定在门前,蒋鸷有些无奈,这次不打算退让:“几次拒绝我给你撑伞,连进个门也要跟我论礼数吗?”
戚缈妥协了,放下手迈入门内,小声道:“蒋生好强势。”
门帘垂落碰撞出脆响,蒋鸷缓步跟在他身后:“这都能叫强势,真正发力的时候你别躲开我就好。”
两人挑了角落的位置,戚缈抢先扫码,让蒋鸷在他的手机点餐。
蒋鸷评价:“你也挺强势。”
戚缈扒拉下挡脸的围巾,好声商量道:“你就吃我一次嘛,不要拒绝我。”
蒋鸷浸淫名利场,哪有曲意迁就过谁人,却在戚缈并不威逼的眼神下甘心妥协:“好。”
各自点了一份面后搁下手机,戚缈刮了刮鼻梁,问:“那篇新闻稿,你打算处理吗?”
“挑浏览量最高的日子推送,花钱撤稿已经无济于事了,反正通篇是猜测,我出来打假绯闻或证实合作反而自乱阵脚,摸清对方目的前,还不如任由它沉底。”蒋鸷盯着戚缈,“那天你在二楼应该目睹了全程,有见过哪个可疑的人吗。”
“没有,我……”戚缈撞上蒋鸷陡然严肃的目光,心里无端发紧,并非为没做过的事所心虚,而是想到自己或许也会成为对方眼里可疑的一员而无措,“我眼睛一直在追着你。”
“我知道。”蒋鸷哑然失笑,“那晚的来宾应该都明白新闻标题所言非实,上当的只会是没被邀请参加晚宴的人,不排除有人探到执锐计划给行桨新项目注资的口风,拿这种大胆又隐晦的方式抖出来乱乱敌心。”
这个“敌”,或是指行桨新项目的竞品对手,或是指先前见势不妙退出项目的资方,可在戚缈听来,蒋鸷话里话外都似直指纪明越故作聪明。
直面他方时戚缈尚能深思熟虑谨言慎行,面对眼前这位最是让他松懈戒心的、宽纵他一切舛误的,他屡屡反思仍是学不会撑起一张精明面皮,神情是一贯的诚恳:“别人我不清楚,但这事绝对跟纪少爷和纪先生都没关系,我能保证。”
“绝对?”蒋鸷轻扬眉尾,“你这么信任他们。”
双方阅历悬殊,戚缈深知真心所言落在蒋鸷耳里大概就是一席蠢话,他提提嘴角,声音随埋头的动作低下去:“蒋生自有判断,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这时两碗面端上来,腾腾热气如薄纱,遮挡于眼前使戚缈的面容有几分看不清。
蒋鸷拿起戚缈餐盘的筷子置于对方面碗上,动作间白雾被挥散:“不管是谁搞鬼,回去查一下花园监控就一目了然,来宾都是签过NDA的,谁违约都脱不开追责。”
强势完又温和,蒋鸷说:“吃吧,请客的不动筷,我也不好意思。”
“嗯。”戚缈轻抬眼皮,触到蒋鸷的视线又垂下,“你也吃。”
箸尖偶尔扫过碗底发出清响,两人没再说过话,戚缈让自己看起来很忙,囫囵解决掉一碗馄饨面,抱起碗将清汤喝得一滴不剩。
习惯使然,放下碗时他见对面已经搁了筷,便推开自己的餐盘,捧过对方吃剩面汤的那碗,含住碗沿就要喝下去,直到一只大手快速伸过来——
蒋鸷用手掌横档在戚缈和那碗面汤之间,以阻止他把脸进一步往碗里埋,同时难以置信地低喝:“停下!”
掌心燎起痒意,蒋鸷分不清是戚缈的刘海还是戚缈的长睫,他没有自乱阵脚,却先乱了心:“你连这也要包揽?”
戚缈这才如梦方醒,他和纪望秋同桌而食惯了,解决对方的剩菜已成家常便饭,却是第一次被叫停。
蒋鸷的指掌似是比刚端上来的汤面还灼烫,戚缈缓慢放下碗,那只手便也从他眼前挪开,沿路拨开他的刘海,捻过他的眉尾痣,在他来不及反应时滑下来,用指腹揩去他嘴角沾染的一点汤水,将他下意识的道歉抵挡回去。
叫他什么都说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
被面汤余热熏过的一双眼清润透亮,透过它们,蒋鸷寻不见任何谜底,戚缈是积习难改要为别人打扫残局,还是为了哄他做到这份上。
可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不是蒋鸷想要的方向。
他要这双眼睛盛烟花,盛挡在伞沿外的雨水,盛未来每个宴会最明朗的灯。
要这双眼盛为他妥协的他。
“我是不信气象预判,”蒋鸷败下阵来,“我信你。”
第24章
一碗面吃下来,戚缈后背蒙了层薄汗,返回停车点途中仍感觉黏糊糊,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
右眉尾至嘴角的那一片区域犹有触感,温和强势并存,来自一个人实实在在的哄慰,为戚缈抹去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在他心头存留的印迹,抚平他自以为不被相信的难堪。
得来蒋鸷亲口作证的信任,戚缈是高兴的,觉得自己帮助纪望秋他们消除了在蒋鸷眼中的嫌疑,但似乎也不尽然是为这一点高兴。
他时不时抬起手,用食指关节蹭一下眼尾,再拿手背碰一下嘴角,蒋鸷察觉,问:“脸怎么了。”
“痒。”戚缈概括具体感受。
蒋鸷就走在戚缈右方,侧目能将那半张被蹭红的脸庞看得清楚,他微皱眉头:“面食过敏吗?”
“没有,”戚缈明亮的眼眸织了片彩,不再艳羡能融入节日氛围的所有人,“被你摸过,后劲很足。”
没意料到是这个回答,蒋鸷默声看他片刻,才道:“这么不经碰。”
“都可以碰的,碰一下又不会过敏。”离车近了,戚缈边说边掏车匙摁解锁,“蒋生,谢谢你今天陪我过节。”
蒋鸷故技重施,按住门把不让人打开:“你没回答我,后天要不要看日出。”
险些忘记今天见面前两人的话头,戚缈捏着车匙斟酌言辞,转过身来背抵在车身上,门齿轻刮了下唇肉,试探性地问:“要喊上纪少爷一起吗?”
“喊他干什么。”
“我不能长时间离开他。”戚缈也意识到自己今天太不讲理了,竟敢屡次三番意图让蒋鸷接受他的观点,“我很想跟你走的,可是我不能丢下他,除非他哪天亲口说不需要我了,否则——”
头顶落下一声轻叹,戚缈茫然抬眼,蒋鸷偏头看着他:“意思是你以后谈恋爱了,也要拉上你恋人一起跟在他身后当保镖?”
从没有过这种假设,戚缈微微睁大眼,喉结都局促地滑了两下:“我怎么可能谈恋爱,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啊。”
“哦,”蒋鸷面色平淡地换了个说法,“那他谈恋爱了,你也要跟着,人家拥抱亲吻,你明晃晃地盯完全程。”
“不是!”戚缈有点急了,学习上得心应手的人此时追不上对方一点逻辑,“我……我可以跟得远一点,不会打扰他们。”
一声轻笑从蒋鸷喉间逸出,戚缈闭紧嘴,感觉又遭人笑话了。
以蒋鸷的角度,街上人流如织映在窗玻璃中,而戚缈伫立前方尤其格格不入,这世间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特别的人。
那声笑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蒋鸷只是觉得拿戚缈无计可施:“你真尽职。”
“你生气了吗?”戚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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