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傅纭星冰冷的话音如同宣判。
“我不同意分手。程朔,你别想甩开我。”
病房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傅晟上前挡在他们之间,挡住了傅纭星侵略性的目光,警告:“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眼看双方又要一触即发,程朔忍无可忍,一手按住傅晟后背,另一只手拽起傅纭星的胳膊,直接把两个人一起打包推到了病房外面,“要打出去打,别在我眼前。”然后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留给双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世界清静了。
妈的,他早该这样做。
白忍那么久。
程朔对着门气喘吁吁,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轻笑,僵硬了下,转过身,犹如台风过境的病房简直不堪入目。眼神飘忽几下,对上了病床上柏晚章意味深长的笑眼。
“让你看笑话了。”程朔清了清嗓子,不知怎么的有点无地自容。
“没有,”柏晚章摇头,“他比我想的要认真。”
程朔抓了把头发,无序地解释道:“他年纪太小,容易冲动,别看现在这么坚持,过段时间就不会要死要活了,小孩上头快下头也快。而且他和他哥本身就有矛盾,只是今天这件事恰好放大了。”
总之,他不觉得他们兄弟俩打架的锅得完全算在自己头上。
柏晚章神色不变,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也是这样吗?”
程朔愣了下,手顺着头发捏住后颈。刚才只顾把那两个麻烦丢出去,反倒忘了,柏晚章才是最棘手的存在,不显山不露水,叫人一时放松警惕。
掌心里渗出些冷汗。
“我没这个意思。”
柏晚章没再逼问下去,似乎只是开了个玩笑,他说:“你说得对,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在最开始的自我怀疑、要死要活的阶段退去后,涌上的先会是怨恨。
先怨恨对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垃圾一样抛弃,再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够再果决一点,干脆把对方捆在身边。这种怨恨会催生出一种执念,具有毁灭性,把一切道德规则摧毁殆尽。
他比傅纭星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阶段他同样经历过。
傅纭星就是过去的他。
“我出去透下风。”程朔受不了病房里尴尬的安静,打开了一条缝隙,走廊上已经看不见傅晟和傅纭星的身影,不知道是去处理伤口,还是真的换了个地方打。但走了最好。
身后,柏晚章冷不丁地问道:“分手只是因为状态不合适吗?”
程朔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应声,侧身出了病房。
医院住院部后面是一块带草坪的小花园,大楼灯火通明,整夜都不会熄,把这一片照的亮如白昼。
夜深人静,一个人也没有。花坛打理得很干净,栽种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花,程朔坐在一旁秋千上晃了两下,放空一会,摸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什么事?”蒋飞被吵醒的声音迷迷糊糊。
程朔开门见山:“你明天去一趟我家,给我拿几件衣服内裤送医院里来。”
那道声音一下子醒了:“你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柏晚章,他刚刚做了个手术,我得留下照顾两天。”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蒋飞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重新躺回去,嘀咕:“他也太多灾多难了,改天有空你带他去找人算算。”
“碰到神经病又不是他的错。”
听出程朔话里的不悦,蒋飞改口道:“那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经意间戳到了死穴。
程朔捏着手机仰头望天,也许是周围太亮,衬得今晚的夜空灰蒙蒙,点着稀稀疏疏几颗星星,一眨眼就看不见,实在没有什么观赏价值。
“我也不知道。”
“他又不是断手断脚,大男人缝个针,有什么好照顾的?我之前骨折都照样打着石膏上班,没见你慰问我两句,”蒋飞前后两句话隔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你俩亲嘴了没?”
程朔嘴角一抽,“滚。”
“那就是亲过了。”
蒋飞更困惑了,“所以你们现在到底啥关系啊?”
程朔怎么知道?他要是知道,至于半夜坐在医院小花园里一个人数星星吗?他不耐烦地说:“你把东西送来就行,其他别问。”
“有男人就忘了兄弟,”蒋飞嚷嚷,“行行行,我也不想管你俩的破事,都多少年了,没完没了。”啪的一声撂了电话。
‘滚’字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程朔实在没底气反驳蒋飞,因为他说的没有错。
对柏晚章,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的义务在。这种滋味和爱情无关,就好像他得对这个人的生命负起责任,以弥补当初他差一点就害的对方再也没办法睁眼。
哪怕蒋飞一次次地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他做了人工呼吸,打了急救电话,对于一个主动放弃生命的人来说,已经仁至义尽。可他永远也没办法真的这样想。
而今晚的事,又一次挑动了他紧张的神经。
程朔不受控地抚摸了一下手腕内侧的纹身。
带着一身夜风,他回到病房,床头的灯已经熄了,柏晚章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熟睡。
程朔轻手轻脚,打算绕到病床另一侧,那里有张专门为陪护人员准备的单人床,中间隔了一条可以随意拉开的帘子。程朔刚刚拽住帘子一角,准备拉上。
黑暗里,响起柏晚章轻柔的声音。
“你要上来睡吗?”
第92章
程朔屏了几秒呼吸,朝黑暗里试探地问道:“把你吵醒了?”
“我没睡,”柏晚章静了几秒,“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刚才出去打了个电话。”
这样的说辞显得有些冷冰冰,程朔在后面加了一句:“这两天我都不会走,等你伤好了再说。”
空气里紧绷的弦骤然断开。
尽管黑暗里看不见柏晚章的脸,程朔却直觉有一双铅灰色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他,令人琢磨不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程朔意识到柏晚章指的是出去前突然抛过来的那句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他总没办法告诉对方,是怕傅纭星会在床上再次发疯把他绑起来才分的手,“哦,那个,就是感觉不合适。”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柏晚章的声音令程朔紧了一下,好吧,被猜中一部分。
严格来说,柏晚章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加速了他与傅纭星之间的矛盾。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不过怎么听出来一丝遗憾?
程朔捏紧手里一小片粗糙的布帘,没有接这句话,半哄半催促地说:“快点睡吧,我在旁边陪你,医生说麻药过了伤口会有点疼,再不睡等会儿就睡不着了。”
一片昏暗里,除了呼吸,什么都看不清。
柏晚章没有再坚持让他上来,仿佛能从程朔静默的身影读出一丝窘迫,看着那片几乎要被揉皱了的帘子,无声地笑了笑,说:“晚安。”
“晚安。”
这个混乱的夜晚终于拉上了帷幕。
虽说在事情解决前,柏晚章受伤这件事得先瞒着,可到底瞒不过傅老太太的耳朵。
也不知是医院里的人说漏了嘴,还是哪里布着她的眼线,隔日一早,护工便推着轮椅上的傅老太太来到医院。
她到的时候正值中午。医院送来的午饭装在保温盒里,菜品可以自由选择,比一般的公立医院丰富干净。只是吃饭成了一桩难事──柏晚章每去挖餐盒里的饭,手臂都会带动腹部的伤口,使他不得不吃一口,停下来。一旁的程朔看不下去,夺过了他的勺子。
“等你明天好点了再自己吃。”还不忘找个正当理由。
柏晚章弯了弯眼睛,没有戳穿程朔,低头咬住了他递过来的一勺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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