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里面,从身体交融到真正的看到对方的伤痕,从旁观到愿意主动参与对方的生命,晋尔越是了解阿弥亚,就越是发现自己的另外一面。
这世上再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让晋尔如此三番四次的破例,他愿意耗费心力来呵护这一朵伤痕累累的玫瑰花。
哪怕这玫瑰花带着无数的毒刺。
晋尔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爱——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其奢侈且罕见的东西。
或者更准确的说,情感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本身就是稀罕物。
在晋尔眼里,任何东西都可以进行利益交换,都需要放上天平进行衡量。
对他来说,哪怕是缔结友谊,也会进行安全性的衡量和矫正。
他会选择安全的,适合的,恰当的社交圈子。
经过筛选之后,最后能来到他身边的人,一定具有稳定的内核、健康的三观、积极的心态、出色的能力。
晋尔以为自己对爱情也是同样的衡量,但是事实恰恰证明,实在与之南辕北辙。
刀尖舔蜜是疯子的爱好,晋尔不是疯子,却依旧意外沉迷到这段和阿弥亚的关系当中。
列车逐渐冲出轨道——接下来,事态开始失控,可是晋尔却并不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强悍的掌控欲在让步。
在为阿弥亚而让步。
托盘上的几个碗和盘散发热腾腾的热气,里面的食物芬香直接散在空气中。
晋尔低头看了看,确认这些应该都是阿弥亚喜欢的口味,这才端了上去。
是的,他预料到阿弥亚会生气,也大概可以猜到阿弥亚根本就不会乖乖吃晚饭。
所以晋尔也没吃,特地回来和阿弥亚一起吃。
就像哄一只生气的猫。
要拿出猫条来在它面前晃一晃,然后再温柔的抚摸猫咪的脑袋,猫咪才会放下警惕。
——
阿弥亚换了一身黑色长袖和高腰长裤,衣服的下摆被紧紧的扎在腰里,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外面则套着晋尔那一件风衣。
风衣本身是中长款,而穿在阿弥亚身上就是长款。
在那宽敞的阳台上,柔和而清澈的月色仿佛细流般轻轻洒落,给阿弥亚浑身上下披上了一层银纱。
阿弥亚静静地靠在那里,他微微仰起头,望着月亮,眼神却完全没有聚焦。
他的手肘轻轻地向后倚靠在阳台那冰冷的玻璃栏杆上,仿佛是在寻找一个支点,来支撑起他此刻复杂而深邃的内心。
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他的后背,宛如夜色中的墨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那双血色的眼眸闪着波光,好似是泪,又好似只是光影。
晋尔推开房门的时候,一愣。
现在都是大晚上了,阿弥亚却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就好像要出门一样。
“阿弥亚?”
晋尔把饭菜放在一旁桌子上,走向阿弥亚。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现在不抓住阿弥亚,阿弥亚就会消失一样。
“雄主。”
阿弥亚笑了笑,那双勾人动魄的血眸抬起来,直直的望向晋尔。
亚雌明明在笑,但是晋尔却觉得阿弥亚现在很不开心。
晋尔又走近了两步,他放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
阿弥亚笑着承认了,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手肘压在栏杆上,是一个费力的姿势,在口袋里,阿弥亚的手死死的掐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名片。
别扭的。
不对劲的。
晋尔的直觉一向十分准确。
他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
语气比刚才更加轻柔。
“没什么,只是刚才看了一个笑话,觉得很好笑。”
阿弥亚定定地看着晋尔,那双狭长的眼眸下压,带着一点嘲讽。
“什么?”晋尔莫名,确实没有懂阿弥亚在说什么。
看到雄虫脸上出现的微微皱眉的表情,阿弥亚嘴角一勾,眉眼弯弯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他喜欢这样假笑,但是却很少在晋尔面前这样假笑。
晋尔一下子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阿弥亚,怎么了?”
同样一个问题,晋尔问了三遍。
阿弥亚想了想,找了个理由:
“真的没什么,刚才贝克伯爵给我发消息,拍到了林莫和第三军团长往来密切的照片,我觉得他们真的都很无聊。”
这话确实是事实,但是和阿弥亚的心情倒是没什么关系。
贝克伯爵大概是想踢走林莫,从而补上林莫家族的空缺。
很好懂,但是也很无聊。
阿弥亚闭了闭眼睛,莫名的觉得有些疲惫。
不过,这晋尔这里,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林莫家族确实是阿弥亚的势力之一,温莱亚克作为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本身是代表着中立势力,但是近来也和大殿下有着友好接触。
这件事情虽然不值得让人高兴,但是也不会影响阿弥亚到这种程度。
晋尔严肃地问:“真的是因为这个?”
阿弥亚点点头:“真的。”
他又说:“雄主,你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离婚吗?”
离婚?
晋尔莫名觉得这个词很碍眼。
他摇了摇头,看向阿弥亚,此刻他已经走到了阿弥亚面前。
阿弥亚纤细轻薄的后背靠着栏杆,像一张苍白的纸片,却笑得发颤:
“是一个很好笑的理由。”
“表面上看,或许是温蒂老头在烦不胜烦地搞事,但是事实上,其实是因为林莫不想把温莱亚克牵扯进夺权之争里面。”
“你说他是不是很蠢?简直就是自以为是愚蠢。”
“狂妄自大,一叶障目。”
他言语犀利,可说的话却好像句句剜在他自己的身上。好像不是在骂林莫,而是在骂他自己。
他们和林莫他们很像,婚姻都不那么尽如人意,成分太复杂了,不仅仅是一个雌虫和一个雄虫的婚姻,更是家族之间的联合,彼此所代表的都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家族,就好像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轻轻一推就会分崩离析。
就像晋尔身后代表着整个星洲,而阿弥亚不仅仅是阿弥亚,更是帝国的二殿下。
阿弥亚可以用星洲强迫晋尔和自己结婚,那么晋尔也同样可能会因为星洲而和自己离婚。
权力纷争的战队就像是巨大的车轮,只要轻轻一压,不论是什么巨大的势力,都会在重锤之下沦为灰烬。
星洲没有站队的必要性——从商和从政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如果晋尔因为风险规避,选择离婚是完全可以猜到的。
阿弥亚觉得自己的婚姻和林莫他们像,又没那么像。
不美满的婚姻各有各的不美满。
可是,
阿弥亚莫名有几分羡慕温莱亚克。
林莫或许自己没有察觉,可是阿弥亚一向善于掌控人心,林莫实在藏的不够好,爱意看似不明显,可至少是真的。
阿弥亚真的羡慕温莱亚克。
他看得清别人的婚姻,却看不清自己的婚姻。
从晋尔身上,阿弥亚有时候觉得能得到爱意,有时候又觉得那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不敢相信晋尔会爱上自己,也同样的,他为晋尔设想了无数的抛弃自己的理由。
可是当这个理由真的到来的时候……阿弥亚却觉得无法呼吸。
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或许就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由强求而开始的婚姻,必然会以分崩离析作为结尾。
“雄主,我觉得我们和他们很像,又很不像。”阿弥亚突然道。
晋尔并不犹豫地说: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一点都不像。”
“他们离婚了,雄主,我们会离婚吗?”
阿弥亚的声音微不可察,好似伴随着晚风,要碎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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