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叙那天跟我说,你在试图修补师兄的长命灯——你心中只有那唯一的一个结果。】
【若师兄真的不在了……你难道想要强行救活他吗?】
玄色衣摆被气流卷起,谢镜泊伫立在原地不说话,眉骨投下的阴影将眸光遮去大半。
他听着姜衍深吸一口气:【……你已经要走火入魔了,师弟。】
【师兄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隐在阴影间的人没有说话,姜衍该说的话已说尽,也清楚自家这个被燕纾一手带出来的小师弟不可能这样轻易改变想法。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慢慢重新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淅淅沥沥的水滴声传来。
姜衍第一反应是外面落雨了。
但刺眼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檐同一刻落入眼帘,姜衍蹙了蹙眉,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下一刻却感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落入鼻尖。
他瞬间意识到不对,猝然回过头。
【你……】
谢镜泊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只左侧手腕不知何时血肉模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鲜血。
【你疯了吗,谢九渊,你要做什么——】
姜衍顾不得许多匆忙上前,却看谢镜泊再一抬手,掌心聚起了一道灵力,直接往脉门处重重一压。
“吱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姜衍整个人僵在原地,看着谢镜泊喘息着用灵力将一团血色裹起。
那是那只蛊虫。
当初燕纾亲手种在他脉门间的蛊虫。
——谢镜泊方才竟然生生将那蛊虫挖了出来。
【你……】姜衍无声地张了张口。
燕纾假死那天谢镜泊便直接将种下蛊虫的那处经络封住,直接切断了其间的反噬置换。
姜衍原以为谢镜泊早已将这蛊虫挖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用自己的血养着。
【蛊虫还活着,我能感受到。】
谢镜泊沉着脸抬起头,神情间没有半分痛楚,碧色眼眸间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平静的神情下仿佛压抑着几乎近崩溃的疯狂。
【师兄……也还活着。】
【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
夜露已深,更漏声隐隐从窗外传来,燕纾的脸色却比外面的月光要更惨白几分。
——难怪谢镜泊一直这么确定。
——难怪谢镜泊看到他第一眼便分外怀疑。
蛊虫离体后便只能用血来养,燕纾都不敢想象一年来谢镜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想……”
胸口压榨般的痛楚蓦然传来,燕纾低喘一声,抬手死死按住心口,冷不丁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放松,师兄,别着急。”姜衍有些焦急开口,抬手往他舌下塞了一片药。
“你冷静点,师兄,深呼吸,你现在身体受不得太大的情绪起伏……”
姜衍有些担忧地按住他的脉搏,蹙眉低声叮嘱着他调整呼吸,心中着急却又不敢说狠话,只能用了点力拽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压着自己胸口。
燕纾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浸透,连喘气声都带着细碎的颤,蜷缩着抵在姜衍脖颈间,慢慢缓解着心口的痛楚。
“阿衍……”
“嗯,我在,师兄。”姜衍赶忙应声,将药碾碎了示意燕纾张口,小心送到他舌下。
“九渊,九渊他……他身体没事吗……”
姜衍揉着他心口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复杂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燕纾想了半天问出来的就是这个问题。
床上的人有些艰难地缓过一口气,见姜衍不答,心中更加着急:“他养了那蛊那般久……身体是不是亏损很严重,你帮他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便直接要把姜衍推走,却忘了自己身上难受劲儿还没过,离了姜衍的支撑,斜斜地便要往旁边倒。
姜衍一把将软软滑落的人接在怀里,抬手在几处大穴间迅速落针稳住气血,见人虚浮的瞳孔回落了些许,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他身体比你好的多,你能不能先顾一下自己?”
姜衍忍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你以为谁的身体都跟你一般差”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那蛊虫离体便失去效用,要想养活每日不过需要一点指尖血便够了,对他身体根本没有半分影响。”
——不但没半分影响,他这个小师弟体力简直好到不行。
最开始燕纾假死那段时间不顾一切地便要出去寻人,险些精神崩溃下还能和他们几个堪堪打个平手。
姜衍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指腹下急促跳动的脉搏仍旧没有缓和下来的意思,不得不先缓下自己的语气。
“我知道师兄关心则乱……但师兄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
燕纾无力靠在他怀里艰难喘息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姜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师兄还想知道什么,我一一跟你说……你别着急。”
怀里的人身形明显瘦了一圈,这般抱着腰身几乎不盈一握。
姜衍心中疼的发堵,垂了垂眼,却是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来。
“但师兄以后若再难受,能不能尝试着告诉我……告诉我们。”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垂下眼望着怀里眼睫微颤的人。
这是姜衍那天回去后枯坐了一晚终于想通的事。
燕纾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们,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其他。
姜衍不是没想过软硬皆施,逼着他让他将隐瞒的一切说出,但又格外清楚燕纾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
他与燕纾相识的时间最长,他们师父当时几乎已经是半隐的状态,除了他和燕纾之外,剩下几个师弟可以说都是被燕纾一手带大的。
燕纾是大师兄,向来自觉承担起一切,偏偏他身体又一直都很不好。
所以他习惯性向他们隐瞒一切不好的事。
姜衍几乎都记不清,燕纾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向他们隐瞒自己生病的情况。
若是师父还在,燕纾或许还能偶尔在师父那处放松一下,但如今师父却也已故去……
他们这个大师兄……永远在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考虑。
姜衍闭了闭眼,咽下喉头的哽咽,努力将唇角再次扬起。
“我知道……师兄现在还有自己的事,还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身体的具体情况……”
姜衍低低开口:“师兄若不想说那些,便不说。但每次难受时可不可以来找一找我们,我们只是想让师兄能……舒服一些。”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衍揽着燕纾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脑海中有些乱,不知道自己如今说了这些,是会让燕纾能尝试着放下心防,还是会又一次……把人逼走。
夜间的微风将烛火轻摇,明灭的烛光让姜衍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眼尾一阵凉意袭来。
“好好说着话,你哭什么。”燕纾尾音裹着几声虚弱轻咳,却遮不住其间的笑意。
姜衍怔怔垂下眼,看着面前的人慢慢收回手,有些吃力地攥住他肩膀的衣料。
“我心口有些难受,坐着喘不上来气,阿衍能不能把我往上抱一下。”
姜衍下意识赶忙抬手,直到把人扶坐着完全揽在怀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师兄是答应……”
燕纾缓过眼前席卷而来的一片黑雾,有些艰难地弯了下眼:“我可……咳,什么也没有答应。”
姜衍神情间闪过一丝难掩的失落,下一秒忽然感觉脖颈一沉,燕纾几不可查的声音从耳畔低低传来。
“但你方才说的……我会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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