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玘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有点吓人了,冷汗顺着鬓角一直淌到青筋暴凸的脖颈,黑发像小蛇一样贴在湿漉漉的面颊上,连睁眼的动作都费力,只能看得见睫毛在不停颤抖。他一只手死死按着上腹某一点,忍着剧痛虚弱地拒绝:“不要,不去医院……”
“告诉我哪里疼,是胃疼吗?”
庄明玘低低地“嗯”了一声,喘息片刻攒起一点力气,又断断续续地说:“没事,老毛病……胃痉挛,可能还有点……低血糖……”
“你家常用药放在哪儿?”这时候也顾不上应激了,沈政宁一发力将他搀起来,半扶半抱抬到沙发上,顺便踢过来一个垃圾桶,“等我一下。”
大冷的天,他被庄明玘吓得后背微微冒汗,火速下楼翻药箱,去厨房调了杯糖盐水,端回来让他慢慢喝掉,又灌了两瓶热水,用毛巾包好放在肚子上热敷。
庄明玘明明住在敞阔精致的四层别墅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过出了家徒四壁的感觉,几瓶进口药随便扔在盒子里,家里甚至连个热水袋都没有。
半杯糖盐水下去,庄明玘渐渐地止住了眩晕,药物和热敷则稍微缓解了痉挛导致的剧痛,他盖着沈政宁从卧室抱来的厚被子,透过被冷汗打湿的睫毛看向他,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沈政宁手速飞快地抽了一堆纸巾,“啪啪”在他脸上一通摁:“你算是问到点上了,silver从家里跑出去求救,我回来路上刚好遇到它,被它硬拽过来的。”
庄明玘被擦得直眯眼:“啊?”
“赶紧联系剑桥吧,别耽误孩子当教授。”沈政宁镇定地说,“另外等你病好了记得给silver订做锦旗,题字就写‘临危不乱,狗救我命’。”
庄明玘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犹如骑士般忠诚地蹲在他旁边的大毛团子,感动不已:“Good boy,silver,你太聪明了,好狗狗。”
Silver凑过来贴贴他,嘴筒子把庄明玘的脸戳得偏到一边,浓密狗毛糊了一脸。眼看一人一狗即将抱头痛哭,沈政宁赶紧叫停:“行了行了悠着点,等你身体恢复了再给它磕俩响头,现在先养病吧。”
庄明玘幽怨地缩进被子里:“……不要逗我笑。”
“不能去医院的话,那你之前在国外是怎么处理的?”沈政宁诚恳地问,“该不会你每次发作,你们家祖宗都在底下拼命给阎王爷磕头吧?”
“噗……不要讲笑话了,”庄明玘蜷着身体“嘶嘶”抽气,“以前是联系私人医生上门看诊,必要检查提前预约后去他的医院做。回国后没怎么犯过病,就忘了这事了。”
沈政宁想了想:“讨厌医院的环境,那线上问诊能接受吗?”
庄明玘讷讷道:“应该……可以吧?”
沈政宁拿出手机,点了某个软件,片刻后视频接通,他对着对面的医生说:“您好,朋友刚才突然胃痛,发作剧烈,疼到虚脱了,因为个人原因不太方便去医院,请您给看看是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比起一脸懵然的庄明玘,医生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问诊方式,驾轻就熟地一一询问他的病史、饮食、症状,确定是低血糖和胃痉挛同时发作,听他说已经吃了药,便没再开其他胃药,只叮嘱他注意饮食保暖,注意生活习惯,保持良好心情,顺便提醒他抽空来医院做个胃镜。
“好的,我知道了,会督促他去检查的,谢谢医生。”问诊到尾声,沈政宁替他结束了对话。视频挂断,露出软件原本页面,庄明玘无意间扫了一眼,语气莫名有点怅惘:“原来这就是你们公司……叶桐生在做的软件。”
“是啊,可以线上问诊,买药,预约很多医疗服务,”沈政宁淡淡一哂,“很有用,可惜了。”
庄明玘大半张脸埋在被子和软枕头里,悄悄地觑着他的脸色——在心虚时刻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想说点什么驱散那忽然笼罩在对方眉宇间的薄云:“有用的东西永远不缺市场,你接下来还想在这个领域继续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像某些人,我对医疗行业没什么执念。”沈政宁轻轻睨他一眼,收起手机,“胃药起效了吗,还是很疼?”
庄明玘像棵遭了霜打的小白菜,病蔫蔫地小声说:“起效了,比刚才好一点,没事,不用太担心。”
但其实从他的表情来看还是疼的,沈政宁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能忍痛,庄明玘身上有种“生活是过程,重在享受;生命是赠品,凑活着用”的割裂感,他愿意付出几倍的价钱去追求一些没那么必要的舒适,但像胃痉挛这么剧烈的疼痛,他居然没有任何抱怨怨怼、堪称逆来顺受地全部咽下了。
“被你吓完刚才那一跳之后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沈政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差点以为你自杀了你知道吗。”
庄明玘:?
“放心,我会尽量努力避免那种事的,”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低声说,“‘The example of patient suffering is in itself the most precious of all lessons to an impatient world’,有人让我记住这句话。”*
沈政宁脸色微微变了。
“叶桐生?”
他从庄明玘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我不否认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片刻沉默后,他耐心而和缓地说,“但高压锅烧太久都会炸,何况是人。只要你别像他一样闷不吭声来个大的,在其他事上……任性一些,也不会有人苛责你。”
庄明玘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有点红,像刚哭过一样,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我没有逞强……”
沈政宁:“难受就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你熬夜、不吃饭、空腹喝酒差点把自己送走,我不也是没说什么吗。”
庄明玘:……这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沈政宁隔空给了他十分有力的警告一瞥,从沙发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去给他做点吃的,无意视线扫过地板上一小块污渍,目光陡然凝住了。
“你吐血了?!”
庄明玘第一次在沈政宁脸上见到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世上最坚硬剔透的钻石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不管是观众还是钻石本人都很茫然。
“啊?”
庄明玘摸了下嘴角,无辜且迷蒙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吧?”
“那就是你摔倒的时候磕到哪里了?”沈政宁抽了张纸巾随手一抹,意识到不是吐血后面色稍霁,但依然十分凝重,“地上有血。”
庄明玘试图感受一下四肢:“……不行,全身都疼,分不出来。”
如临大敌的大侦探甚至从包里抽出了眼镜,开始搜寻到底是哪里来的血迹。他在痕迹不远处又找到了几个较浅的血印,顺着延伸方向一路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默默忍耐疼痛的真正受害人、受害狗——
“你给我忏悔吧。”
沈政宁举着silver受了伤的肉垫,镜片闪过匕首般森冷的寒光,身后腾起三尺高的黑气,宛如地狱恶鬼降临人世,保持了一小时的和颜悦色终于破防,把作死大王庄明玘骂了一顿。
庄明玘奄奄一息地:“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再给我一次机会……”
聪明勇敢的萨摩耶得到了丰盛的晚饭和小零食,它没用的爸爸也得到了一顿清淡的养胃套餐:半个手掌大的暄软馒头、一碗无比鲜嫩的蒸蛋羮、一小盘silver不爱吃的炒青菜和半个蒸苹果。
吃完饭沈政宁带着silver出去散步,考虑到它爪子受伤以及空巢老人的心情,只在外面转了不到半小时。回家后庄明玘的胃疼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但低血糖这么剧烈地发作一回堪比去了他半条命,少说也得一星期才能养回来。他半倚在卧室大床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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