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门弹开,庄明玘稍稍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含着玩味的神秘微笑望向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尽管只露出十几秒,也完全够用了。酒店门前顿时听取哇声一片:“哇萨摩耶!”“哇帅哥!”“哇迈巴赫GLS600!”“哇狗毛飘起来了好像下雪!”
沈政宁:“……”
短短两步路差点耗尽他一生的羞耻心,沈政宁捏着萨摩耶的嘴筒子把它塞回后座,开门上车关门行云流水:“少爷,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你们公司某些人不是只手遮天,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到处打听你和谁接触吗?”庄明玘边打方向盘,边阴恻恻地哼出冷笑,“这回让他听个够,我看他还敢不敢在你头上明目张胆地搞职场霸凌。”
“我以为这种打脸桥段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沈政宁分不清自己头疼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他,“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
庄明玘回答得理所当然:“电视剧里。”
“……”
沈政宁哑口无言片刻,终于气笑了,松懈地靠在宽大座椅里,伸手摸摸从扶手箱上方探过来的silver:“所以你这几天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还特意选了今天提车?”
庄明玘目视前方,凛然道:“猜错了,是我租的,明天要还回去的。”
沈政宁了然地“哦”:“破案了,你看的是《王子变青蛙》。”
庄明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你说车吗?”沈政宁支着头笑了一声,“很明显啊,车身、轮胎和牌照都是全新的,尤其是轮胎没有磨损痕迹,还沾着一点没清理干净的彩带,另外silver咬着玩的那只熊也是提车赠品吧?”
他望向庄明玘优美的侧颜,话锋一转:“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说实话,完全出乎意料……谢谢。”
沈政宁给别人找场子很熟练,“有人撑腰”对他来说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他过早地习惯了依靠自己,并在“成为他人的依靠”的鞭策下长大,可以说基本没有“受欺负找家长”的意识。他的底气源于对自身天赋的充分运用,为了追求真相,他会调动起自己全部的触角,必要时也不介意卧薪尝胆——反正只要结果对了,过程中吃点苦头也勉强可以算作调味。
正因为没有期待,才没有预料到庄明玘会加入他的棋局,虽然很难说有什么作用,但他不能不为这份用心动容。
庄明玘端庄矜持地瞥了他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应下了他的感谢。沈政宁很怕这次鼓励了他、下次他还要玩儿尬的,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坐副驾没问题吗?你不是会难受?”
“放心吧碰不到。”庄明玘撇嘴道,“中间这条缝都够盖个四合院了。”
沈政宁怀疑道:“……怎么听起来你还怪遗憾的?”
车内空气刹那死寂,不知道这句话又戳中了庄大少爷哪个痛脚,庄明玘扭过头悻悻地道:“酒精影响大脑运转,你的判断力肯定被拉低了。”
沈政宁:?
这人现在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就贴脸造谣吗?
虽然沈政宁对庄明玘的偶像剧战术始终持怀疑态度,但从后续来看竟然真的有点效果,起码他再跟高启辉打照面时,对方不再装选择性失明、而是开始恶狠狠地瞪他了。
庄明玘故意开着豪车在酒店门前高调亮相,说穿了就是用钱打脸。高启辉给沈政宁穿小鞋、使绊子、截胡晋升机会,以为这样就能逼他主动跳槽走人,庄明玘偏要证明他想退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相当于打开聚光灯狂照阴沟: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是专门为了恶心你。
“我放了个小小的插件,可以持续监测系统访问记录。”沈政宁握着手机边走边说,“嗯,严格来讲手段不算正当,所以我这不是主动跟警察报备了吗?”
袁航说:“目前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高启辉参与了犯罪活动,我们能采取的措施非常有限,我尽量争取点支持吧。其实我们先前也排查过高启辉当天的行动轨迹,证人证言和他的自述基本吻合一致,也就是说他的嫌疑非常小。”
“他未必需要亲自动手,压力也是种无形的刀剑。”沈政宁平静地问道,“如果叶桐生是被他迫逼到绝望自杀,他就不是杀人凶手了吗?”
袁航在那头叹了口气,无奈地问:“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叶桐生不是跟你不太熟吗?”
一瞬间有很多理由争先恐后涌上心头,比如热病一样的好奇心、为此付出的沉没成本、见不得秃鹫食腐所以拔刀相助……但最终沈政宁顿了两秒,轻声答道:“因为真相对某个人而言,或许是解药。”
——我想试着解开那个诅咒。
盛安市的秋天晴朗干爽,可那个人的眼里依然盛满伦敦的雨雾;他嘴上说着“我会难过”,目光却穿过命运的经纬线,悲哀地注视着某个终将到来的结局。
“啊?谁啊?”袁航嘹亮的大嗓门穿透听筒,“有病为啥不去医院啊?”
沈政宁:“……谢谢你的提议,下次别提了,再见。”
“汪!汪!”
沈政宁沿着步道往家走,极具穿透力的狗叫从小区花园深处传来,斜前方有三五个大爷大妈围在一起,正议论得起劲:“这谁们家萨摩耶跑出来了?”“拍下来发业主群问问吧。”“怎么一个劲叫啊?是不是受伤了?”
不知为何沈政宁心中莫名一动,笔直向前的脚尖转了个方向,朝人群走过去。
他比众人高一点,隔着两步远就看见了被人围在中间、焦躁地边打转边汪汪叫个不停的雪白大狗。
“silver?”
大爷大妈齐刷刷回头看向愕然出声的沈政宁,自动让开一条路。silver竖起耳朵,立刻狂奔着朝他冲过来,连珠炮似地汪汪大叫,沈政宁赶紧半蹲身一把接住:“silver!好了好了别喊了……回来!不许再跑了!”
“小伙子,这是你们家狗啊?”
“是朋友家的,我经常陪他遛狗,所以它认识我。”沈政宁赶紧道谢,“谢谢大伙儿帮忙,我这就带它回去。”
“没事,没事,你们家狗养得真精神,以后可得看好了,这要是跑丢了可不好找。”
但其实silver是温和亲人、偶尔有点胆小的性格,很少会一撒手就跑得看不见,甚至跑出去几步后如果没人跟上来,它就会主动回头找庄明玘。按理说它不该这么轻易地从家里“越狱”,难道是庄明玘忘记锁门了?
沈政宁找出庄明玘的电话,正要拨过去,silver忽然叼住了他的衣角猛地一拽,差点把他扯得以头抢地:“怎么了?”
他被迫跟着silver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silver松口后又向别墅方向跑了几步,回身朝他叫了两声,那意思是让他别磨叽了抓紧跟上来。
听筒内忙音一直在响,对面迟迟不接电话,沈政宁心里咯噔一下,这下终于理解了silver的意思:“出事了?”
两分钟后沈政宁杀到了庄明玘家门口。院子的铁艺栅栏门晃晃悠悠地半开着,入户大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状态,沈政宁用力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应声立刻转向电子锁,抱着试试的心态先输入了旧密码。
蓝光闪过,门锁“滴——”地一声自动弹开了。
赌对了但完全高兴不起来的沈政宁:“……”
你的警惕心呢?!
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也没有明火、烟雾和天然气泄漏的味道,silver目标明确地直接冲上楼梯,沈政宁跟在它身后穿过走廊,大步流星闯进书房,越过桌面散乱的图稿颜料、没来得及收拾的酒杯,一眼看见了半伏在沙发上、恨不得像虾米一样蜷起来的狼狈身影。
“庄明玘?庄明玘!”
沈政宁向周围扫了一眼,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脱了大衣裹住他,隔着一层厚毛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还能再坚持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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