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对面最大的客栈不时传来唱戏和说书的声音,离得近的马夫听得津津有味,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里的缰绳, 靠在车边半寐。
这会儿才值槐序,阳光并不烈,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从城头等到城尾的马车守了一夜,多少有些困意, 午时之前都停在街边打盹儿,更有甚者,直接开到暗巷休息,待听到动静再跟着车流出来。
这暗巷离长街近,不过几步路就出来了, 便是这般偷懒的念头, 叫那新来的马夫在打盹儿时被钻了空子,打两下哈欠的工夫,风声从耳边一过,动作就定格在了半空。
秦朔从屋檐一跃而下, 盯了半天哨才发现这么一个“倒霉蛋”,将昏过去的马夫挪到角落靠着, 公平起见往人手里塞了张银票,过后才换上衣裳,后方的宋晚尘从巷子深处走出来, 在他的搀扶下进了车厢。
“午时快到了,抓紧时间。”
随着这声叮嘱落地,马车也调转方向,朝长街开去。
街上的长龙从城门大开的那一刻起,便源源不断向前涌入,一辆跟着一辆,依旧如昨晚那般在关卡例行检查。
同夜班的守卫相比,白日的这批明显要严谨得多,精细到要确认每一箱鲛珠无误才肯放行。
秦朔心知昨晚的放行算是意外,因此今日做足了功课,在暗处探听好这辆马车的具体情况,才找准时机动的手,底细都摸透了。
前方的守卫还在根据记录在册的名单念允许通行的马车情况,念一辆过一辆。
“城东刘氏,血玉珍珠三箱,白玉珍珠五箱,检查无误,进──”
“城南孙氏,血玉珍珠一箱,白玉珍珠三箱,检查无误,进──”
“城西江氏,血玉珍珠两箱,检查无误,进──”
……
轮到秦朔这辆马车时,长发守卫瞥了眼他的脸,好巧不巧,周围的守卫全换了新面孔,唯独这人还是昨夜拦下他的那一位。
“城东李氏……”这四个字念的与之前有所不同,仿佛在口中咀嚼了一个来回,偏偏到这戛然而止,长发守卫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转而问道:“看着面熟啊,你说,这车上的血玉珍珠有几箱,白玉珍珠又有几箱?”
秦朔一听这话就心知不妙,对方像是跟自己杠上了一样,要紧追着问到底,可奇怪的是,这次他分明用灵力幻化了新的面容,怎么还会被认出来,难道是巧合?
好在他提前做过功课,能对答如流:“回大人,血玉珍珠一箱,白玉珍珠三箱,都在后面装着,随时可以检查。”
长发守卫却不依不饶,走到近前来,盯着他的脸道:“确定吗,要是和这册子上记录的对不上,连人带马都得被扣下来。”
无形的压力在对视的过程中逐渐放大,秦朔看着对方笃定的眼神,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都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概率五五开,也得硬着头皮赌下去:“没错,册子上记的,就是血玉珍珠一箱,白玉珍珠三箱。”
话音刚落,那守卫便笑了,转头对其他守卫道:“来人,把他们扣下来。”
这样的反应远在秦朔意料之外,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其他守卫持刀逼近,不远处手拿册子的年轻守卫却试图过来解释:“抓错了吧,这和册子上写的……”
可话还没说完,册子就被长发守卫一把抢过,斩钉截铁道:“我说对不上,那就是对不上。要是有疑问,不妨问问上边,看这个守卫军统领一职,是由你当合适,还是由我当合适──”
周围的守卫全部噤声,念册子的年轻守卫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了。
秦朔听到这算是明白了,对方就是一心要将自己扣下来,哪怕理由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唯一不解的是,他和这守卫分明素不相识,到底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很快,这个答案在下车过后得到了印证。
秦朔被两边的人押到长发守卫面前,而在距离不过半米的对视里,脑海里沉寂已久的铃音忽然响起,伴随着愈发强烈的头疼,他看到对方轻启嘴唇,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师兄。”
「师兄。」
话音和心声交叠而起,已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好久不见。”
「你今日。」
熟悉的手压住他的肩膀,一再收紧。
“甚是想念。”
「非死不可。」
强大的灵压沿着掌心向下涌出,面上却是再亲和不过的笑容,就和之前在无情宗看到的一模一样。
秦朔几乎是在看清的刹那分辨出对方的身份,是常和风熙待在一起的付师弟,只是这张脸,这副身躯,怎么都不像付师弟本人。
难道……
正在这时,内城上空忽然响起一声鸟鸣,只听方才念册子的年轻守卫出声制止:“慢着,先别动手,金府传信,要请城东李氏进府一叙,即刻听令,不得有违!”
秦朔看到对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甘慢慢松开了手,退后几步,微笑道:“那就请吧,城东李氏。”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就连秦朔本人也因此怔住了,他望着飞回内城上空的那只青鸟,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
金府突然邀请,是已经发现他的行踪了吗?
如果真就这样踏入府内,迎接他们的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既是金府盛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身后的马车传来宋晚尘的声音,是在提醒他不要在这时露馅。
秦朔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马车,扬起缰绳道:“看也看了,验也验了,金府的命令都下来了,诸位还不放行吗?”
拦在前方的长杆被两边的守卫匆匆收回,方才还围在左右的人纷纷后退,只有长发守卫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目视那辆马车开进内城,渐行渐远。
由于方才耽搁了时间,行驶在他们前头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好在秦朔昨夜记下了路线,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朝金府开去,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正在往里搬运血玉珍珠的金府门口,
金府管家年过半百,蓄着花白的胡子,气势却非比寻常,指挥起来游刃有余,盯着一箱又一箱的血玉珍珠被运进府中,直到瞥见秦朔的马车停在门口,不苟言笑的脸才堆起满是褶子的笑容,向其迎了过来。
“两位贵客,王爷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不必拘礼,直接下车随我来吧。”
秦朔被这亲切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还未下车,便被府上一众下人包围,只听管家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贵客扶下来。”
“是。”
下人们扶住秦朔的手,与其说是扶,其实用钳来说更形象,他就这么被架下了马车,后方的宋晚尘倒是自己下来的,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压根没人敢靠近。
秦朔踏进府内的瞬间,便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烈灵压,是来自地下灵脉和法阵的双重压制,范围内仅允许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自由使用灵力,否则会有被吞噬的可能,想是为了保护雪域灵花才设下的法阵。
金府管家引他们穿过假山边的长廊,顺着廊角往里走,边上是灵气最为充沛的百花园,两只形同狼狗的灵兽正在草地上嬉戏,身上泛着烈焰般的红光,遇见生人立刻警惕起来,转眼不见了踪影,徒留一地灰烬。
“王爷现下还在书房,二位先随我去会客厅,等一小会儿就好。”
两人来到会客厅坐下,管家先行离开,一旁的婢女贴心奉茶,氛围静谧而安宁,却也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晚尘。」
秦朔看着守在门口的小厮,为安全起见还是用灵识传音:「他突然请我们上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晚尘虽不能视物,却对声音相当敏感,听到不远处有脚步靠近,回道:「皇都眼线众多,发现也不奇怪,不管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都不会冒着得罪无情宗和长绝峰的风险扣人,静观其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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