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风熙从前经常惹乌金长老生气,三天两头要来栖梧苑一趟,他怕风熙一个人待着无聊,便时常借着师尊的名义过来,两人坐在长廊看夕阳西落,吃着点心喝着茶,说说笑笑的,受罚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一想到风熙,秦朔就忍不住笑,那家伙心性不是一般幼稚,平日就没个正形,从来不像寻常弟子那样喊他师兄,好的时候阿朔阿朔的叫,吵架的时候直呼其名,心经抄不动的时候才会眼巴巴地追到跟前,别扭的喊声师兄。
上次来这还是三个月前,风熙虽是乌金长老的爱徒,师徒两人脾气却不大和,常因小事争辩不休,闹到最后的结果,便是栖梧苑三日游。
风熙总是抱怨,说这里太冷寂,夜里怕听不见声音,又怕能听见声音,秦朔瞒着师尊来这陪他住过一夜,真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长廊依旧幽静,风铃不时晃动,铃音十分空灵。
秦朔推开厢门,听到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另一侧厢门是敞开的,映入眼帘的是长廊上的背影。
是白毓。
“师兄,你来了。”
白毓的声音很轻,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望着前方的金鱼池,池中荷叶破败,金鱼也沉寂在水面,夕阳的光照在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身后的天是阴沉的,眼前的天却是永远也不会落下的夕阳。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朔总觉得这一幕在梦里见过,他动了动唇,开口道:“你用了幻术?”
“不是幻术,是重现我们见过的风景。”白毓的目光停在池中破败的荷叶上,“只可惜,现在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了。”
秦朔沿着门口的影子走来,与他并肩而立,“幻术终究是幻术,和美梦一样,总有醒来的那一天。”
白毓转过头:“师兄觉得这是一厢情愿吗?”
“就算是一厢情愿,也是你的事,你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吧。”
秦朔道:“不管之前如何,我始终是你的师兄,只要你不把那些荒谬的话挂在嘴边,师尊那边,我会替你求情的。”
“求情吗……”白毓笑了笑:“师兄都不问我犯了什么事,就说要替我求情,这是不是说明,我在师兄心里也是重要的?”
秦朔垂下眼眸:“你我毕竟都是师尊的弟子,你唤我一声师兄,我不能不管你。”
“师兄待我真好……”
叹息声幽幽响起,“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对我没那么好,那样……也许我还能放下。”
这样的话,秦朔听过不止一遍,时至今日,他仍觉得奇怪:“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已经和你解释过,是师尊把我带回无情宗的,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我和你也只有身在宗门的情谊,有何理由放下?”
白毓只是望着他,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说:“师兄不想提,那我就不提了,反正说了,师兄也不会承认。”
“承认什么,承认你之前说我抛下你的事?”秦朔顿感莫名其妙:“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从未见过,当初师尊在破庙遇到的人也只有我。这些话,你是不是也说给紫明轩的内门弟子听了?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我占了你的身份?”
“抱歉……师兄,旁人的看法,我无法左右,若我真有这种本事,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白毓拨弄着腕上的锁仙镯,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秦朔怀里的小狐狸忽然躁动起来,挣扎着要往前扑。
秦朔下意识伸手安抚,耳边忽然响起白毓的笑声:“这只狐狸,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铃音一阵一阵地响起,犹如水面的涟漪,散到一定程度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缩短,秦朔明明被牵住了手,却仿佛感觉不到,将本可以隐瞒的话说出了口:“是师尊昨日送我的。”
“他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师尊让我不要事事由着你。”
“再没有了?”
“没有了。”
白毓松开手,随着铃铛再次拨响,秦朔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人的脸,怔了一下,忽然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
“师兄。”白毓唤了他一声,慢慢向前靠近,轻声道:“我还是喜欢你这副模样。”
就在靠近的那一刻,秦朔怀里的幼狐咬住他的手背,竟生生将其撕下一块肉来,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未让白毓失色,他低头看了眼血淋淋的手背,在秦朔开口之前笑了:“师兄养的狐狸,果然和师兄一样的脾气呢。”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秦朔本能护住怀里的幼狐,他退后一步,盯着白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师兄了,心里分外想念。”白毓轻道:“师兄这几日在清宵殿待得可好,师尊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金氏的消息?”
“金氏?”
秦朔完全没听师尊提过,奇怪道:“好端端的,提金氏做什么,皇都从来不和无情宗来往的。”
“看来师兄是不知道了。”白毓眼底笑意渐深:“前日,师尊出关那天,皇都来信,说金氏家主有意求见师尊。若能借此机会消除往日隔阂,对无情宗而言再好不过,可师尊不但拒绝了,还为此动用了护山大阵。”
铃音再次响起,周围的景象再次转变。
“师兄难道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162章 畸念
入夜, 清宵殿。
曦明方才进殿,便看见他的爱徒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 连他回来都未发觉。
这真奇怪,以往朔儿都会满心欢喜地在门口迎他回来。
“朔儿。”他轻唤着,将药碗放在桌上,这声动静让秦朔回过神来。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烛火映出从身后靠近的黑影,曦明无声无息贴近爱徒的后颈, 热意让秦朔不自觉颤了下,将手里的东西藏进袖中,闷声回了句:“没什么。”
曦明怎会看不出他神情的异样,他的爱徒, 早已在这两百年间向他袒露过无数次真心。他是他亲手教养出来的,他对秦朔的性情再了解不过,清楚到每一次神情的变化,细致到每一寸皮肤的抚摸。
“朔儿,是不是有心事?”他的声音很轻, 亦让秦朔放松警惕, 低头应道:“师尊……我有话想问你。”
曦明并不意外,轻抚过爱徒的脸颊,笑着说:“是觉得师尊白日太忙,没空陪你吗?”
“是……也不是。”
秦朔犹豫该不该问, 他抬起头,想到在栖梧苑听到的话, 心绪一下子复杂起来,“师尊,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为何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原是为这个。”曦明温和道:“师尊闭关期间,一直将无情宗的事宜交给乌金长老打理,如今出关,自然要好好理一理,再过几日,便能顺利理完所有事宜,安心陪朔儿了。”
秦朔心生疑惑:“长老此前不是已经将门内事宜处理完了吗,还有什么事需要师尊理清?”
曦明一笑,慢慢牵住他的手:“这件事,朔儿无须知情,只要安心等待就好。”
“可是师尊,我不想等。”
殿内的气氛在这句过后发生转变,秦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喝药,为什么不能出去。”
曦明只是握紧他的手,安抚道:“朔儿,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相信师尊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明白。”秦朔望着师尊:“我在无情宗还不够安全吗,师尊为何要动用护山大阵,为何要拒绝金氏交好?”
曦明沉默片刻,轻声开口:“朔儿是不是去过栖梧苑了?”
“是。”秦朔有些心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太想问个清楚:“师尊,我做什么坏事了吗,你总说外面很危险,是不是我之前得罪了金氏的人,他们找上门来,所以师尊要动用护山大阵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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