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卫们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江琰听了一耳朵,几乎都是对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元婴修士的惊叹、讶异之语。
唯有顾景昀。
江琰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就被他揉了脑袋。
男人亲了他的面颊一口,温声道:“修炼辛苦了。”
江琰微微一怔。
“……不辛苦。”他低声道。
“辛苦的。”顾景昀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难道不苦?你不是还说过以前没练合欢功法前,两种力量冲突,经脉会痛吗。”
江琰抿了抿唇。
顾景昀问:“方才突破的时候,经脉有没有疼痛?”
江琰轻轻摇头:“已经不痛了。”
至少现在还不会。
顾景昀俯身,又亲了江琰的右脸。
“无事便好。”
左右都被亲了。
江琰双手捂着被亲了的脸颊,支支吾吾片刻,钻回了车厢里。
“快走。”江琰催促道,“还不继续赶路?”
顾景昀笑了几声。
江琰被他笑得一阵耳热。
车队很快继续激活。
但江琰坐在窗边,有几分怅然。
旁人都在赞叹,他却不觉有何好骄傲的。
两年之前,师父传他合欢功法,江琰修炼没多久就其悟透,能够融会贯通——除了床上实践的那一部分。
魔力与灵力融合,互相促进,当场就使他轻松突破至金丹中阶。
江琰天赋极高,悟性好,自身又足够勤勉。
积累了两年,早已是半步元婴。
旁人从金丹到元婴可能要几十乃至上百年,但江琰只用了两年。若不是去年将大部分精力拿去研制解药,想必他早已突破,不会等到现在。
江琰才二十来岁,已是元婴修士。
谁听了不得夸一声天之骄子?
但旁人只知表面荣光,并不知他背后艰辛。
前二十年修炼的苦好像都是为了这两年做铺垫。
在灵气稀缺的魔法大陆,要将修为练至金丹,需要吃多少苦。还要警惕魔力与灵力的“斗殴”。
经脉时时疼痛,却除了忍受,没有别的法子。
……确实是苦的。
除了父母,再无人会对他如此关怀入微。
只有顾景昀。
唯有顾景昀。
会问上一句——“你苦吗?还痛吗?”
江琰正怅然失神,衣角突然被拉了两下。
扭头一看。
顾景昀在试探地问他要不要琴笛合奏。
江琰:“……”
这个就不必了!!
江琰揉揉耳朵,装出听力受损的模样,着急地大声道:“啊?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所以不会吹笛弹琴!”
顾景昀:“……”
天狼卫们:“……”
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似乎有点可爱。
顾景昀再提,江琰就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顾景昀怎么哄都没用。
江琰觉得丢脸,一心想装死。
少主送的玉笛也不敢再拿出来时时把玩,更不敢悬在腰间,而是找了个匣子,用柔软的巾帕仔细包着,放进盒子里锁起来。
并不是嫌弃或不珍视了,而是……
看到它,就会想起一大堆恨不得一键清空的尴尬回忆。
那是顾景昀送来的,饱含兄长的心意,江琰绝不会丢在须弥戒中再也不见。
而是……
他真的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江琰已经说不出是第多少次了。
闲暇之时、夜深人静之时,江琰的大脑总会不受控地运转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一幕幕。
【他自信地对着双面镜另一端的顾景昀说:“我很擅长吹笛子,大家都夸我的笛音非常好听,能感动鸟兽生灵!”】
【他茫然地问师父:“俞长老为何说我的笛音饱含杀意?我吹的分明是摇篮曲。”】
【天狼卫紧绷着脸疯狂鼓掌:“好听!超好听!”】
还有村民无意间说出的真相:“难听得差点以为黑白无常来接人了。”
江琰:“……”
快住脑啊!!
别想了!
难怪以前族里的音乐老师不让他在外面奏乐,原来是怕有人说漏嘴。
难怪大家每次听他吹笛,表情都会变得很奇怪。
原来是他在折磨大家。
江琰的心情无比复杂,既惭愧又感动,既感动又不敢动。
毕竟大家对他的爱护是真的。
可他的社死也是真的。
这日,众人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邑州城。
邑州城是西洲与中洲的交界城市,比较偏僻,但很是繁华。
来往大多是修士,且鱼龙混杂。
因远离中心,又是两洲交界处,城中修士该归哪方管辖,至今仍有争执。
没有修真界的执法队协助,王法管得了凡人,管不了修士。
偶尔还有修士在街上公然斗法,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凡人对仙法多有畏惧,除了祖祖辈辈都是邑州人,少有异乡人来邑州定居。
除此之外,则大多是查找商机和做交易的商人,或者想要踏上仙途、对修真好奇之人。
别人眼里的混乱之城,顾景昀自然不会畏惧。
可他知晓江琰不懂,在进城之下,便同他细细说过城中局势,怕他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受了欺负。
江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邑州城内有不少玉源商会开的分店,既要入城歇脚,自然是自己的地方住的更舒心。
这儿的掌柜姓曹,早早就收到了消息,提前留出最好的房间,在柜台后心焦地等着主家到来。
听到少主到了,急急忙忙携仆从赶来迎接。
他没见过江琰,还大著胆子小心翼翼地瞧了几眼,眸中闪过惊艳。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跟天仙似的!
“咳。”宋桦警告似的咳了一声。
曹掌柜瞬间回神,注意到少主越来越不善的眼神,冷汗直冒。
他连忙道歉,低着头不敢再多看,直接把人引到了房间。
是夜。
江琰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任何尴尬往事。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尝试沉入香甜的睡梦中。
意识昏昏沉沉之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无比清晰的:
——“我吹笛超好听!”
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抱着脑袋在房间里乱蹿。
他压低了声音,痛苦道:
“快忘掉!不准再想了啊啊啊!!”
门外。
端着一个托盘,亲自前来送夜宵的顾景昀,紧急刹住正欲敲门的手。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无声地来,又悄悄地离开了。
全程屏息,连碗筷碰撞的细微动静都没有。
在卧房内的江琰正忙着催眠自己,没有任何察觉。
半个时辰后。
顾景昀去而复返。
少主轻轻敲了敲房门,扬声问道:“阿琰,睡了么?”
卧室内一片寂静,半晌,传出青年的答覆:“尚未,兄长可有事?”
嗓音清冽,语气平静。
彷佛半个时辰前在屋内崩溃暴走的人不是他。
顾景昀勾了勾唇,又连忙压下。
“有甜汤,喝么?”
江琰想起那甜滋滋的味道,口齿生津,肚子隐隐咕噜一声。
好像有点饿。
但他刚缓过来,不想看见顾景昀,以免又陷入社死的漩涡,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江琰嘴硬道:“……我不饿,兄长自便即可。”
“那胡萝卜呢?”顾景昀问。
“不必了。”江琰仍是拒绝。
萝卜之类的素菜,平时吃吃还算开心。
如今这种时候,还不如来只烤鸭或烧鸡,说不定大鱼大肉的香味能把烦恼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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