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有人抬高声音斥道:“别碰!”
我这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刚才竟不自觉地伸手摸了画中央那心脏形状的红线。而来人穿着工作人员的外套,年纪倒是很轻,像是兼职帮忙的学生,急匆匆地走过来,皱眉道:“这位先生,您怎么能直接上手碰油画呢!”
我知道他想骂我素质低下。我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干的挺脑残的,不知道刚才发了什么疯。低头道歉:“是我不对。”
”学弟,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只是想凑近了看一看。“苏玲玲在一旁说道。看来的确是A大的学生志愿者。我和她四目相对时,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几个字:“完蛋,有名的杠精。”
果然,“杠精同学”不依不饶:“但是要是磨损了涂怎么办?这幅画价值很高的,我负责不了。”
我只好道:“那只能请主人去机构验看是否需要修复,如果鉴定确有磨损,我按情况赔偿。”
“这幅画是李小姐为朋友画的,也已经送给那位朋友了,这样操作起来很麻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没话说了,只好沉默。而这沙龙原本人就不多,大家几乎彼此都认识,本来我这个外来者就有些格格不入。现在再加上“杠精同学”嗓门很大,语气又硬又冲,立刻人们都看了过来。
挺尴尬的。其实我倒还好,主要是我这么丢人,恐怕连累了苏玲玲。关键人家来这儿是想见暗恋对象的。
我最近运气果然极差,刚这么想完,就见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个穿着米色法式衬衫搭牛仔裤的女孩逆光走出,旁边走着高大英俊的男人。
——祁昼站在她的身边。黑色风衣西装面料考究,正式又不死板。
那条菱纹领带还是前阵子他非要我陪他去线下选的,说想换一种风格。我当时其实差点就脱口问了:换成我喜欢的风格吗?
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女孩举止优雅,神情豁达爽朗,衣着考究雅致。和祁昼十分相称。
“是学姐!”苏玲玲在我旁边小声低呼。
太戏剧性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苏玲玲暗恋的学姐居然就是李芸湘。而祁昼非要独自参加的也正是李芸湘的聚会,结果我们四个人以这种极度尴尬、莫名其妙的方式在这里碰面了。
李芸湘先看到了苏玲玲,立刻眼神一亮,两人小声交谈起来,大致是解释我刚才碰画产生的冲突。
从始至终,祁昼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如同冰刃,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看的似乎是我手里苏玲玲的手包——她刚才去拿了两杯果汁,所以我帮忙拿了下东西。
我心头火起。他是不悦吗?不悦什么?觉得我作为他的人,没有每天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床上等他临幸?一面自己和初恋约会,一面还要锁着我、折磨我……
怎么,是觉得我这个倒贴的玩物贱得特别有意思吗?
“贺先生。”这时,李芸湘终于和苏玲玲说完话了,转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中沸腾的怒火。我不能迁怒李芸湘,她可能对祁昼的所作所为都并不知情。
“李小姐,刚才走神碰了你的画,是我的失误,我向你道歉。”我哑声道。
李芸湘立刻摇头道:“没事的。是我们这边接待的同学太大题小做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了。画哪有那么娇贵,而且连我自己都觉得油画凹凸不平的质感很好摸呢。”
我低声道:“如果鉴定后确实需要赔偿,也可以按流程走。”
苏玲玲忙道:“当然不用赔偿的。贺先生,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刚才影响你的心情了,这样吧,我送一瓶我很喜欢的酒作为赔礼。你可以和玲玲一起喝。”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笑道:“顺便问一句,贺先生和玲玲是什么关系?”
我当时其实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李芸湘每和我说说一个字,我脑海中那些十年前的、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就在复苏。
穿过茫茫时间,透过这如今并肩而立、衣冠楚楚的两人,我仿佛看到了高中时,前后桌交头接耳、谈笑聊天的祁昼和李芸湘。又看到了从当年到现在,自始至终可笑多余的我。
也正因此,我忽略了那一刻李芸湘的神情有些异样,她问及我和苏玲玲关系,表面客气而自然,其实内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敌意。
我精疲力尽,刚想顺口解释,就见祁昼忽然走出两步,站在我面前,自上而下逼视着我,漠然道:“我还没答应不用赔偿。”
李芸湘一怔,看向他。我这才反应过来,苏玲玲和杠精同学刚才都说过,”不灭“是李芸湘送给一位朋友的,画的也是这个朋友的爱情——这么看来,祁昼便是那个人了。
怎么?画的是他和李芸湘的爱情?如今被我碰了一下玷污了,生气了,来找我的事了?
李芸湘已经看出我们之间氛围不对,去公关围观的其他来客了。人群散开后,她轻声问祁昼:“你怎么了?”
她忽然凝神端详我,讶声对祁昼道:“等一下,难道他就是……?我竟没认出来。”
祁昼淡淡打断:“先不说这个。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管。芸湘,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吧,或者和你的学妹聊聊天。”
李芸湘离开了。
一旦和祁昼对话,我的情绪便激烈得难以克制,我无法思考任何蹊跷和细节疑点,只是反问道:“那祁总想让我怎么赔?只是一幅画而已,轻轻碰了一下,你就这副样子,难道是要叫我给它偿命吗?”
“‘只是一幅画而已”,”祁昼低声重复,忽然笑了起来:“在你那里,和我有关的事情……永远是’只是’。我视若珍宝,你弃若敝履,弃之唯恐不及。真有意思啊。”
“当然要赔偿。连带你的违约责任一起赔偿,’贺先生’,”他冷冷地嘲讽地念出我的假名:“现在是不是卖了你都赔不出这么多钱?那就卖吧,卖给我。你有几辈子,我祁昼买几辈子。”
这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呼吸相缠,他逼视着我,在我耳边一字一顿道:“你永远永远别想自由。”
第60章 圈禁
我忽然感到非常窒息和恐惧,这是生物本能上对更强大天敌的恐惧。我用尽力气狠狠推开祁昼,转身就走。
我跑得狼狈,步伐很快,近乎落荒而逃,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祁昼,才停了下来。我靠在墙边喘息了一会儿,看到苏玲玲追了过来。
“贺老师,你和祁总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你没事吧?”她犹豫地停在我边上:“你脸色好差啊。”
我忽然倒有几分触动。苏玲玲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见暗恋的学姐,我给她惹了麻烦,她非但没责怪,而且抛下李芸湘的聚会来找我,倒是挺义气的。
“我没事。刚才是因为你学姐和祁昼互有好感,所以祁昼怕我弄坏了画,对我发火。”我淡淡道。
苏玲玲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半晌才疑惑地“啊?”了一声。
“祁昼和李芸湘,也就是你学姐,他们是高中同学,”我轻声解释道,“十年前,他们关系就很好,如今要是走在一起,没人会觉得惊讶的。”
“贺老师,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一脸震惊和空白,“我学姐——不是,哪怕我学姐是直的,祁总明显不是啊,他喜欢你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祁昼喜欢我?要是说之前我或许还隐秘地动摇过,现在却觉得没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且不说他曾在十年前背弃我。如今若是他喜欢我,为什么会依旧和李芸湘单独见面,为什么又要同时将我圈禁在身边,压制和折辱我的身体,还在刚才说出那种威胁的话?
如今他是有钱了,高高在上,随口就能说把我买下来。那我在他心中又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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