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慕洵澜说:“营地附近好像有设天文望远镜,方叔叔会弄那个,让他帮帮你。”
“哇塞!”斯年眼睛亮亮的:“方叔叔好厉害!”
正在开车的方书何一笑:“在多伦多的时候,你爸爸喜欢看星星,但是工作忙又走不开,叔叔就到处拍回来给他看,这样把弄望远镜的技术练出来了。”
“是吗爸爸?”斯年扒着他的胳膊,眼神很期待。
其实孩子听起来没什么,但作为成年人,这话里边夹着的隐喻大家都心知肚明。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向来都是慕洵澜最反感的,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能说得太露骨,慕洵澜微只好咳一声,发了张好人卡过去:“是,方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听见他这么说,方书何苦笑一声,再没了下文。
越野车缓缓驶入营地,三顶白色的帐篷呈现出环抱的姿态聚在一起,中间则摆放着一顶生篝火的用的大盆。
初冬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天际都模糊了边界。
斯年蹲在常青的地皮边上,用一根小棍子拨弄着蚂蚁。
方书何则是把后备箱里准备烧烤的食材,还有睡袋之类的物品,一箱接一箱的搬出来。
慕洵澜本来想上去帮忙,但被方书何拒绝了:“你身子弱,陪孩子玩就好,其余的我来。”
慕洵澜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他总不能像个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可又触及到方书何深情的眼神,慕洵澜有点不适,下意识就想保持距离,也没再纠结那么多。
陪着斯年在森林里走走逛逛半天,小孩子似乎有不会累的魔力,慕洵澜没走多久就有点扛不住了。
趁着斯年蹲在地上采蘑菇的功夫,慕洵澜背过身去,用手帕捂住嘴闷咳两声。
看着手帕里殷红的血迹,慕洵澜骇然,他不动声色的把帕子藏进口袋里,又跟着斯年继续往前边走,等到回到营地,已经是方书何催了又催。
这会儿天色暗下来不少,篝火生起来,橘红的火焰跳动着,别有一番感觉。
斯年这下是真的玩累了,草草吃过点烧烤垫肚子,就钻进帐篷里睡觉了。
慕洵澜替他拉好睡袋,喷上防虫喷雾,这才从里边出来。
初冬的寒风呜呜地吹着,慕洵澜抬指拢了拢肩上的毯子。
方书何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条件艰苦,喝点热的暖暖。”
“谢谢。”慕洵澜接过牛奶说。
夜幕、成年人、暗恋。
这三个词儿碰撞在一起,不危险是假的。
篝火烧掉了不少腾飞的小虫子,方书何又添了把柴火,垂下眼眸,顾自问:“怎么不见他来?”
慕洵澜捧着手里的钛钢杯子,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方书何已经自问自答了:“吵架了吧。”
“嗯?”
他说:“Lino,你脸色挺不好的,比今年年初在多伦多还要坏上不少,你…”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慕洵澜打断他,指尖捏紧了手心的杯子:“本来两年前检查,医生就说是这两年了,只是来得或早或晚罢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方书何眼眸沉默,但他的灵魂震耳欲聋。
他在悲哀。
他的缪斯要走了。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方书何不是不知道慕洵澜身体很差,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lvor,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真的累了。”慕洵澜声音很淡然,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缓缓说:“从被母亲选中,成为继承人,强行养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到卷入一场无休止的豪门风波,再是现在的瓜葛纠缠,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人,我找不到为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第41章 Chapter 41 照样艹
“或许我应该直接死在那两次大雪纷飞的夜晚里。”慕洵澜笑了笑。
“第一次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第二次是被闻氏的管家弃养, 在雪夜里只能蹲在垃圾桶旁边取暖。”
“不…”方书何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年初不是还好好的吗?”
“还记得吗,在多伦多的大厦里,你告诉我, 你想看着斯年好好长大, 想好好守着慕夫人一辈子的心血……只、只是一年过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慕洵澜脸色苍白, 唇瓣微微抿起来:“如果我告诉你, 那时也只是在麻痹我自己呢。”
他的离去压根承受不住某些打击,不是愚蠢的自我了结,而是清楚的感知到,冥冥注定的那一天要来了。
方书何怔怔盯着那双清丽又安然的眼睛,猛地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语气更是难以掩饰地愤怒:“是不是!是不是他,他伤害了你?”
尽管还没有见过这位“竞争对手”,但方书何心里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同为上位者,他一直都在等慕洵澜愿意心甘情愿接受他,结果半路杀出来个人, 毁掉了这一切, 还带走了他的缪斯。
“不是, 他不知道这个事儿。”慕洵澜无法承认这一切跟闻昭没有半点关系,但如果把直接凶手帽子扣闻昭头上,那他也真是无妄之灾, “而且年初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在多伦多那时我已经有预感了,就是这最近这几年,这具身体在腐坏,我无法挽救, 也没有心思去挽救。”
慕洵澜说得很轻松。
他是一个早就看淡生死的人,只是在那一天即将到来前,他见曾有幸开出过一朵绝艳的花来,这也就足够了。
至于闻昭,就那样吧,他宁愿闻昭恨他,在得知了他离去的消息后或许会感到好受些,而不是清醒的在爱意里获得折磨。
要真的讲对不起,其实是他对不起闻昭,明知道这具病弱、残破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给不起爱人承诺的以后,却还是给了他机会。
只不过上天似乎知晓这一切,所以又让他们分开了。
“可…斯年呢?斯年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那么小就失去父亲吗?”方书何的语气近乎哀求:“去医院看看吧Lino,说不定一切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lvor,我终有要离去的那天,只是这一天提早到来,强行耗着没有任何意义。”慕洵澜坦然异常:“如果作为父亲可以再教斯年一课,那我希望,我教给他的最后一课是…学会离别。”
方书何眼眶闪烁着泪光,嘴唇微微张开。
那些轻描淡写的话,像是在他脑海的深潭里投掷入一颗巨石,激起的水浪汹涌澎湃,轰鸣声大到振聋发聩。
可他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托孤给自己,方书何从未如此深切地感知到,慕洵澜身上的那份责任太重太重…重到压弯了他三十年来挺直纤瘦的背脊。
但他无论是出于爱慕者的私心,又或是其他什么,都不希慕洵澜就这样离开,他那么矜贵高洁的人,应该有个好的结局。
方书何企图挽救:“Lino…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假期…我们带着斯年去阿拉斯加看星星、去南极洲追鲸鱼…这一切都会变…”
“lvor。”慕洵澜兀自出声。
方书何顿住,在他无比悲伤的神色中,慕洵澜缓缓摘下了假发。
黑色褪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晃眼的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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