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是相中了自己这张脸?
这个想法冒出,沈雪枫在黑夜里翻了个身,被自己逗笑了。若是在前些年,十六七岁的时候,他还能自信地认为这张脸在朝中无人能出其右,现在却是不敢了。
姬长燃死后,他体内的子蛊骚动不安,病痛折磨之下,容颜也没有往日那么光鲜,姬焐不是不知道他以前长什么样,何必对着现在的自己产生怜惜之情?
想着想着,沈雪枫便沉沉睡去。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夜里,他梦到了过去在崇文馆的那些日子,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梦到了往日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某日,他早早到了学堂门口,却被姬长燃在馆外拦下,说要一起去给长公主请安。
结果两个人一起迟到了,被老师叫到殿门口去罚站,那天沈雪枫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皱着眉四处查找气味来源,无意间和最后一排的姬焐对上眼神。
再比如某日,他和范世子一同入宫参加宫中宴会,远远便瞧见御花园中众人簇拥着姬长燃,似乎是在起哄,等他走近了,姬长燃便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拉着他离开了花园,沈雪枫按捺不住好奇探出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姬焐表情冷漠的侧脸。
又有一日,他和其他几位世家公子在宫中闲逛,不慎迷了路,期间和其他人走散了,误打误撞走到一处废弃的冷宫别苑前,当时他只觉得此地深幽凄冷,不敢靠近,后来在姬长燃的透露下,他才知道姬焐从小到大一直住在那种地方。
桩桩件件……全都是姬焐过去遭受到的不公对待。
梦境进行到一半,画面又是一转。
那是沈雪枫殿试时高中状元后,随太子姬长燃南下治理水患,暴雨封山,一行人被困在客栈,那天晚上,姬长燃闯入了沈雪枫的房中。
随后便发生了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事情。
那时,沈雪枫正在烛火下整理江南道流民去向的地图,忽地听到门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转身便瞧见姬长燃满身酒气地扑上来,向他热情地表白。
沈雪枫惊讶至极。
往常他也曾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和姬长燃睡过同一个房间,甚至同一张榻,但一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无什么逾矩的地方,姬长燃表现得也分外正常,根本看不出他喜欢男人。
骤然被一个男人告白,任谁心情也不会好,沈雪枫当即便回绝了姬长燃的“好意”。
姬长燃却猛地抱住了他。
沈雪枫不会武功,但好歹是个有些力气的成年人,一番挣扎后,他推开姬长燃,直言自己对男人没兴趣,暗示姬长燃死了这条心。
也不知姬长燃到底是不是醉了,他根本听不进沈雪枫的话,强迫着将他逼到床畔,发了疯地脱着沈雪枫身上的衣服,眼见两人即将裸裎相对,沈雪枫忽地抽出姬长燃衣物中的匕首刺了过去,鲜血瞬间迸出。
对了,匕首!
沈雪枫忽地睁开眼睛,冒着冷汗从床上坐起,此时天色已蒙蒙亮,他掀开被子摸上床前的小几,将自宁子悠手中夺下的那把弯刀拿到手中,迎着熹微的日光仔细端详。
和姬长燃那把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姬长燃之物,且印象中此刀有毒。
沈雪枫连忙摸了摸耳朵,心中诧异道,既然那刀淬了毒,为何他还没死?
他又尝试着去摸自己的脉象,回忆母亲教给他的医术,可惜他的体内一团乱麻,摸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
……各种尝试过后,沈雪枫又冷静下来。
算了,若那毒真要他的命,他也不会见到今天的太阳。
沈雪枫脱力般地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男人。
从那件事以后,他习惯和身边每一个人保持距离,尤其厌恶男人的碰触,每次与姬长燃独自相处都十分倒胃口,渐渐的,他的抵触被姬长燃察觉。
姬长燃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接受他、成为他的人,要么按期服下他的药、永远依赖他,待到沈雪枫助他登上皇位后,再将他体内的蛊毒一并解了。
沈雪枫欣然选择第一种。
入仕后,他更加独来独往,年少时关系不错的男性好友也与他慢慢变得疏远,因沈雪枫不爱交友,朝中看不惯他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做了尚书令,有时也寸步难行。
谁知姬长燃继位后竟对他食言,停了他尚书令的职,将他软禁在兴庆宫,日日夜夜强迫他睡在那里,大有将他纳为男宠之势。
虽然这与姬焐现如今对他做的事没什么不同,但沈雪枫宁可折在姬焐手中,也不愿意再被姬长燃拿捏。
亲手杀死姬长燃那一日,也是沈雪枫彻底发觉自己并不喜爱这个“游戏剧本”的开始,可知昔日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以为做一个叱吒风云的大反派很酷,谁知亲身经历后才体会到个中艰难,如若这按部就班且稀里糊涂的一生能被姬焐迅速了结,未尝不是一种好结局。
……
天色蒙蒙,姬焐披着露水回了偏殿,沐浴焚香后,重新换上了玄色的龙袍。
从诏狱回来后,影卫注意到他的面色有些凝重,这还是主人第一次情绪外露,他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姬焐专心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影卫那偷瞄得有些明显的视线。
自从得知沈雪枫不喜男人接近后,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尽管不知这个复杂的心情由何而来,但复杂了就是复杂了,且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心里甚至还有种淡淡的郁闷。
虽然不是喜欢沈雪枫,但也不想听到任何与他恐惧男人有关的东西,姬焐心想。
他同样也不想少年时那么骄傲的一个沈雪枫,落到他手里,变得如此病弱、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不论身心都是满目疮痍。
凭什么?
第126章 番外if线5
沈雪枫如今没有实职,无需上朝,醒来后去院子里散了散步,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折返回去睡了一会儿回笼觉。
他心里还惦记着昨日宁子悠口中提及的那些女眷,打算忙里抽闲探一下姬焐的口风:是不是这些与姬长燃有过一星半点关系的人在他眼中都要死得一干二净。
恰逢姬焐下了早朝,来寝殿用膳,两人面对面坐下,姬焐罕见地有些话少。
沈雪枫明显感觉今天的姬焐情绪不佳。
往日他惯会在席间主动和自己搭几句话,虽然说的话都不会太好听,但基本你一言我一语的,沟通还算和谐。
今日姬焐竟然离自己坐的那么远,眼神交流都少了许多。
实在是不太对劲。
这是怎么了?
沈雪枫心绪千回百转,在心中复盘自己是否做过什么惹了他的事,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宁子悠的死?
可看他那么讨厌姬长燃,宁子悠死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才是。
沈雪枫心里没底,于是拿出往常对付姬长燃那一套,夹了一筷子鱼片放到姬焐面前的小碟,藉着这个由头主动搭话:“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下一秒,姬焐的视线落在他的筷子上,眸子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他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沈雪枫。
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夹菜。
可他……不是很讨厌男人?
于姬焐这个根本没朋友的人而言,从小到大没有人际方面的烦恼,自然不会理解沈雪枫的想法,可知有时人往往身不由己,讨厌是一回事,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在沈雪枫眼里,这就是下属关心老板的一种方式,还远远谈不上他的喜好。
“你,”姬焐沉默了,“你明明不喜欢吃鱼,下次不必再做这样的事。”
“?”沈雪枫睁大眼睛,“臣何时说过不喜欢吃鱼了?”
姬焐:“上个月月初,朕半夜让膳房给爱卿做了一桌子的鱼,爱卿觉得腥气太重,一口都没吃。”
沈雪枫语塞,那次他做的全是鱼眼睛,这让人怎么吃?
“臣只是不喜欢吃奇怪的东西,陛下记错了,”沈雪枫哭笑不得,“更何况臣这段日子身体不似先前那般,太过荤腥的东西的确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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