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槐听到这,登时转身退了出去。
爹娘虽未明说,她心中料到今夜这出戏应是有弟弟的参与,且看东宫的反应,姬焐似乎也毫不知情。
这可真是奇怪,平日里雪枫什么事姬焐不清楚?为何这次她弟弟瞒过了所有人,甚至连姬焐也没说?
……也不知太子知晓了此事,会不会大发雷霆。
“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此事透露给了沈府。”
烛火重重,影卫双膝跪地,恭敬地伏下身。
桌案前,姬焐手上捏了本奏章,表面看上去仍十分镇定,实则手里的狼毫在宣纸上早已拐了好几个弯,墨迹斑驳,在灯火映照下显出几分狰狞。
“沈尚书那边什么反应?”
“沈府已将所有人手打发出去,按照殿下给的提醒,一路顺着山路追查下去了。”
姬焐将奏章随手一扔,抬头捏了捏眉心:“宫里无任务在身的影卫全都调出去,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若是他真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影卫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郑重应下:“是。”
姬焐神色淡淡的,实则胸腔中怒火滔天。
他按捺着性子接着问道:“可查出他这些日子是和谁幽会?”
影卫惶恐:“……殿下,请恕属下无能,那人来无影去无踪,不知用了什么伪装妙计,属下与兄弟们没有一个能见到他的脸。”
姬焐捏紧手中的笔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既查不出他与人私会,又无法应付姬长燃的死士,孤要你有什么用?”
影卫当即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双手奉上:“殿下,属下愿以死谢罪。”
实则沈雪枫今夜神来一笔,和齐逾舟里应外合,有游戏玩家插件加成,影卫若是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那才是有鬼了,至于以一己之力对抗姬长燃从江湖中赁来的百余名死士,听上去更是天方夜谭。
姬焐面对着如山的奏章,心绪难平,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雪枫能如此大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偷与他人合谋,还就这么毫无负担地上了姬长燃的马车。
他着实恼火,不仅为沈雪枫对自己安危的不重视,更因两人有了矛盾后,沈雪枫便不再像先前那样事事依赖他……他怎能有事瞒着他?还是这么重要的大事。
影卫微微抬眼,只见一身玄衣的青年面沉如水地端坐着,目光阴郁冷冽,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殿下,沈大人好似早有预谋,此行去东都,说不准是有别的打算。”
姬焐闭眼。
他们的计画中并没有沈雪枫这一环,现下少年去了东都,他就不得不想一个更为周全的、能完美撇开沈雪枫的弑君计画。
他与净苍等人沟通的始末都未与雪枫说清楚,若是他不慎卷入怎么办?
想到这,姬焐怔了怔,原来他自己对沈雪枫也并不是全然的毫无保留。
意识到这点,姬焐微微有些出神,这时书房外有人叩响屋门,侍从在外低声道:“殿下,影六大人回来了。”
门开了,一身黑衣的影卫手上拿着一封信快步走进来,气喘吁吁地跪下去:“殿下,沈大人临行前专门给殿下写好的书信,大人叮嘱属下只能在今夜交给殿下,请殿下过目。”
姬焐冷冷地盯着他:“你在沈府待久了,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影六垂下头。
姬焐展开书信,只见空荡荡的一张白纸,其上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纸页折好,对影六道:“孤再给你派一件事,这件事做不好,日后你也不必来找孤覆命了。”
影卫接到太子颁布的密令,连夜潜入姬长燃府邸。
二更天甫至,姬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到沈府,推开了沈雪枫的房门。
往日他不愿擅闯少年的房间,为的也不过是给沈雪枫留个好印象,以昭自己并不是野蛮无耻之徒,只是今日沈雪枫极为出格,在姬焐心里已然越界,他也顾不得什么印象了,推开门便迈了进来。
沈雪枫的房间整洁、温暖,四处可闻那股熟悉的气息:舒适的广藿混杂着淡淡的药香。
嗅到思念已久的味道,姬焐体内每个躁动兴奋的因子都被撩拨起来,他心跳加速,越是想念,就越是想将百里之外的少年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走到床榻前,先是在少年枕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只翻出一个空了的小药瓶,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夜明珠,是他前些日子见沈雪枫实在喜欢,便将库里所有的夜明珠送了过来。
另有一把小钥匙,不知有什么用处。
姬焐只将空荡荡的小药瓶装入自己怀中。
随后他走到桌案前坐下,取出一颗夜明珠,打来一些水,重新将沈雪枫那张空白的书信取了出来。
纸张遇水,文本渐渐显形,他倒是知道谨慎,连字都用拚音写的。
姬焐又气又好笑。
信中,沈雪枫已将事情的始末讲得清清楚楚,他提到自己和姬长燃的幕僚暗中交好,那幕僚将姬长燃设计构陷沈氏的消息如实告知,沈雪枫便与他里应外合,此番去往东都也有幕僚暗中相护,两人打算趁此机会收集姬长燃的罪证,来一个瓮中捉鳖。
好一个瓮中捉鳖,若是稍稍处理不好,谁是那只鳖还不一定。
姬焐合上信纸,不看还好,看完真想立刻把人抓回来。
他怎么可能让姬长燃伤害到沈家一丝一毫?更何况这信中的幕僚是谁,为何不说名字,可不可靠,能不能护住他?他怎么不知道姬长燃最近又新得了什么能人在身边?
姬焐忽然后悔。
实则此次去上阳行宫的名单已经定了,除去宫妃以外,随行的皇子只有姬臣焰与姬流烁两人,身为太子,姬焐要留在东宫主持大局,这么安排也有另一层考虑——届时净苍和江宿柳里应外合暗中动手,没人会怀疑远在皇都的他,只会将嫌疑放在姬长燃身上。
如今再看,这东都他势必要去一趟,将沈雪枫亲自捉回来。
起身时,茶杯不慎倒在桌上,水流灌入抽屉中,将小木盒浸湿。
姬焐连忙将盒子拿起,抽出帕子去拭水,试图打开木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却发现这个盒子上了锁。
他不由自主想起沈雪枫枕头下那枚钥匙,目光转移到盒子上,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雪枫初时买这种墨水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他爱写日记,为防下人不慎见到其中的内容,便特意改了墨水。
所以,这里面记载着他幼时到现在的所有日记。
姬焐眯起眼睛,一股强烈且迫切的想法从心底里钻出。
第113章
东都。
与皇都干旱的气象不同,百里之外的东都一派安然和乐之象,干封帝老来惯会享受,将洛阳选为陪都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这里四通八达,水路陆路极为畅通,各地商贾皆在此交易,日日都是繁华之景,虽比不得皇都恢弘有序,也别有一番热闹可言。
天色已晚,沈盟从马车上走下,迈进了当地一间最为著名的茶楼,堂内说书人手持醒目侃侃而谈,不少人比肩而坐,听得正起兴。
他驻足听了一小会儿,原来这说书人正讲到皇都那极为著名的一册话本,大约是私塾内一位教书先生和学生的不伦爱情故事。
沈盟无奈一笑,似乎想起去岁自己撞见堂弟书箱中的那些胡闹话本,唇边一时有了笑意。
他往柜台上放了枚碎银,报了厢房的名字,掌柜立时猜出他身份不凡,一路将人送上顶楼。
推开厢房的门,只见一个身着银灰色骑装的少年趴在桌前喝茶,身边另坐着一个看上去稳重些,面生,他从来没见过。
那穿着骑装的正是沈雪枫,他见到沈盟来了,当即坐起身,高兴地迎他入座:“堂兄你来了,快,坐下喝茶。”
沈盟撩起下摆,施施然坐下来,教训道:“怎么就你一个,莫不是真像信里写的那样,你自己偷偷从皇都溜出来找我的?”
沈雪枫讪笑:“比这个还要更严重的,我戌时前还要回去,若是被发现我偷跑出来见你,我朋友也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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