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他前段时间谈了个男朋友,没过两个月就分手了,陈放跟我们说是和平分手,我们也就没当回事,结果……那个人最近在网上到处造陈放的谣,说他出轨劈腿,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齐霁捏着被角,大口呼吸着,自虐一般将那些语音听了又听。他的眼眶红着,眼泪积着,却不落下来。
“我早就该猜到的,”他望着周舟,失控地咬住唇,“他看起来那么奇怪,还什么都不说……是我没有及时发现……”
“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自责。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看他,好不好?我已经买好车票了,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能见到他了。齐霁,不要哭。”周舟将他圈在怀里,不忍看他一个劲咬自己的嘴皮,便将手臂摆到他面前,“要是难过的话,就咬我吧。”
齐霁推开他的手臂,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迟疑地问:“我们做了那么多,真的有用吗?”自以为帮助他们逃离了既定的命运,可噩梦还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到最后,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为什么没有用?你让陈放成功转进了想去的专业,还让蒋听想明白了那么多事,就算结局不如愿,但你让过程发生了变化,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价值,”周舟强硬地将他困在怀中,贴在齐霁耳边,他的声音轻柔、平缓,又不容抗拒,像镇定剂一般飘进他的身体,从血液延展到躯体,“不要再想了好不好?再睡三个小时,一到早上我就叫醒你,保证让你第一时间见到陈放。”
“……好。”齐霁擦干眼泪,小声地回应。
后半夜,齐霁睡得并不好,梦里一会儿是陈放谈恋爱被人伤害,一会儿又变成周舟面无表情的脸,他的沉默更像是某种指责,看得他心惊胆战。
诸如此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来回播放,每当齐霁就要惊醒时,总会被一阵柔和的气息笼罩,很快又重新闭上眼。
早上六点,周舟准时叫醒齐霁,他们的专业课都已全部结课,可以略过请假程序直接出发。胃是情绪最好的载体,出发前齐霁感到自己的胃正隐隐作痛,怕耽误时间,并不准备告知周舟,以往每次胃痛时,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疼痛来得格外强烈,没走两步路他就痛得直不起腰,周舟一问,他才老实交代自己胃痛。
于是他又被对方拖回屋子里,被周舟的督促下吃完药,还被逼着喝了大半杯温水。
“你自己的身体就不要紧了?”周舟很是专制地宣布,在齐霁的胃不再疼痛之前,他不用妄想出门了。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发车了,”齐霁着急道,“我现在好多了,一点都不痛了。”
“你不用想着骗我,齐霁,你骗人的技术真的很差劲,”紧盯着齐霁苍白的脸,他不紧不慢开口,“陈放的室友说了,这个点他还在休息,就算你现在马上过去,也只能在边上等着。齐霁,你觉得他如果知道,你忍着胃痛跑去看望他,他会感动还是生气?”
“再坐二十分钟,缓过来了我们再走,”周舟的声音软和下来,摸了摸齐霁的脸,“听话,来得及的。”
齐霁因他的话平静下来,没过一会儿,脆弱的胃果真不再疼痛。周舟总算把家门钥匙递给他,看着齐霁火急火燎背包开门的背影,板着的脸也似冰霜消融般,多出一抹无奈的笑。
列车一到站,齐霁一秒也无法等待,快步钻进提早打好的车里。他坐在后排,紧张到手心抖个不停,周舟见状直接握住他的手。
在无声的二十分钟车程里,齐霁始终用力抓着身旁恋人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拥有对抗所有困难的勇气。冰凉的手一点点被对方捂热,手抖的迹象也渐渐好转。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周舟忽然说,“其实现实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他最大的缺点被周舟轻轻点破,齐霁也不恼,淡然承认:“我好像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可就是改不掉。”
“为什么要改?”周舟反问他,“我又没说这样不好,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天空忽然飘起了丝丝细雨,齐霁歪了歪头,小声说:“可是这样会显得我很不成熟。”
“没有人规定你非要成熟,你也不需要承担那么多责任,没有人会怪你的。”
兜了一大圈,说到底还是想安慰他。齐霁准确识破对方的目的,尽力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你啊,一天天就知道给我讲大道理。”
只有齐霁自己知道,他做这些,从来不是出于奇怪的正义感,也不是因为他有拯救所有人的狂妄梦想。
他的世界一贯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想要逃离这里”的愿望。是周舟撬开他心头厚重的锁,把友情、爱情、眷恋、感动,他将齐霁缺失的一切填补进去。
和恋人和朋友共度的每一天,就是齐霁的整个世界。
心碎的感觉那么差劲,他只是不想看他们吃苦。
陈放暂时只能进食流食,齐霁便按他室友的嘱咐在粥店买了份白粥。离医院越近,他的不安就越盛,周舟敏锐地看穿他的故作镇定,揽住对方的胳膊,“笑一笑,你也不想苦着张脸去见陈放吧?”
面对着电梯镜子,齐霁僵硬地练习起微笑。道理他当然都懂,他得装得若无其事,才不会给本就没缓过劲的陈放更多压力。
只是脆弱的本性也会随着环境滋生蔓延,并不好闻的消毒水气味,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无不都让齐霁心里发紧。电梯很快到达他们要去的楼层,他深深呼吸几下,慌忙地问周舟他的表情够不够自然。
任谁都能看出他满脸担忧,周舟却说:“很好,继续保持。”
齐霁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陈放的母亲正在病房外打电话,许是早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丝毫不惊讶,“辛苦你们专门过来一趟了,陈放刚醒。”
齐霁没怎么与陈放的家人接触过,暗自琢磨着对方的语气。陈母看起来没有传言中那般极端,很难让他将“母子不和”这四个字套在他们身上。
可陈放亲口对他说过,他在家里总是被看低被打压的那个,如果他真的幸福,又怎么会在那时,对相识并不久的齐霁坦白这些。
胡思乱想着,他听见陈母又说:“这孩子也真是……突然闹这一套,害得全家人都为他操心。我早就告诉过他了,不要转专业不要转专业,转过去了有什么好的,大学上得好好的,结果折腾出个抑郁症来,我看他就是天天浪费时间想太多才这样……”
凉薄的话语听得齐霁忍无可忍,即便对方是陈放的母亲,是长辈,他也没法继续装模作样下去,“能不能不要这样贬低陈放了,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好的……您有没有想过,就是您总是这样说他,他才会——”
“好了,齐霁,别说了,”放任齐霁说下去,多半会引爆另一场争吵,他拉了拉对方的衣袖,捏着他的掌心以作安抚,“你先进去把白粥带给陈放,我跟阿姨再聊两句,好吗?”
齐霁紧闭着嘴,满脸愠色,理智在周舟的声音里渐渐回笼,他在这逞口舌之快,最后受罪的还是陈放。想到这,他沮丧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病房。
也不知道方才的几句争执有没有传进陈放耳朵里,齐霁一进门,就对上陈放冷淡的表情,以往脸上的笑容都被苍白取代。
想象过对方虚弱的样子,可等真的亲眼见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齐霁一时间失了语,手忙脚乱地打开白粥散热气,然后才想起问陈放饿不饿。
“饿,我快饿晕了,真的,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陈放俏皮地对着他笑笑,只是这笑容太勉强,反而看得齐霁难受。
齐霁安静地喂他喝粥,陈放撑起上半身,猜到齐霁闷闷不乐的源头,纠结片刻,还是主动说:“我妈他一直就这样,你别在意。跟她争这些,没意思,浪费再多口舌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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