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拥抱不了夏天的风的,就像人们总是抓不住无忧无虑,却转瞬即逝的青春。
裴攸宁安慰他:“你实在舍不得的话可以留级。”
王耿:……
王耿:“我就是难受,你说家里为了供我上学,把马都卖了,我大学四年却就这么混没了。”
他“呜呜呜”地哭:“我对不起我的马。”
裴攸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王耿这个奇葩长得倒是好看,眉清目秀的,乍一看像个少爷似的,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他是宿舍里最后到的,到了也不说话,坐那儿开始哭。
裴攸宁和其他两个室友吓了一跳,本着一个宿舍的情谊,问他是想家了还是怎么的,结果他吭吭哧哧地倒了半天气,说:“我家为了供我念书,把马给卖了。”
这得什么样的家庭啊……
从那以后,裴攸宁和其他两个室友达成了一个默契,聚餐从来不让他花钱,买饭什么的也总是带他一份,帮他减轻生活上的压力。
他家境不好,平时花钱也紧吧,以后只有好好工作这么一条路,偏偏他学习也不咋地。
裴攸宁默了片刻,说:“你好好找个工作吧,别总打游戏了。”
王耿很难受,他喝多了,只想着让好兄弟能明白自己的苦闷,一不留神,把深藏在心底的焦虑说了出来。
这是他大学四年第一次提自己的家庭,除了卖马那一回。
王耿:“我没和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弟弟。”
裴攸宁:……
裴攸宁嫌弃地把他推开了些,避免身上蹭到他的鼻涕。
王耿抬起短袖衣摆擦了下脸,说:“他叫褚异,你瞧瞧,就连名字起得都比我好。”
裴攸宁:“……是亲的吗?”
王耿:“是,我随爸姓,他随妈姓。”
裴攸宁:……
王耿躺在草坪上,语气很淡:“他比我聪明,从小就样样比我好,家里的人都喜欢他,我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裴攸宁叹了口气,没说话。
王耿:“我考上二本的时候家里还挺高兴的,结果不到一年,他上了清华。”
裴攸宁:……
王耿:“我本来想着,等到大三的时候去当兵,还没等跟家里说呢,这小子跟家里说要投笔从戎,大二直接从清华去新疆当兵了。”
裴攸宁:……
王耿:“我跟家里提自己也想去当兵的时候,被我爸给揍了一顿,他说我弟为国争光去了,我得留在他们身边养老。”
他想不通似的说:“你说为什么啊?我连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机会都没有,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就差那么多?”
裴攸宁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图尽量不让自己的言语伤害到他已经濒临破碎的小心脏,想了半天,他憋出来一句:“那你是回家放马?”
王耿被说得愣了愣,瘪了瘪嘴,又哭了,这次哭地更伤心了,他说:“我的马,我刚买没多久的马就那么没了……”
裴攸宁:……
自己还是说错话了。
他躺在王耿身边,看着天上的银河,耳边是同学们或哭或笑的声音,夏天的风贴着草坪吹过来,像是依依不舍的挽留。
裴攸宁漫无目的地想了会儿,说:“你再和家里商量商量吧,想做什么也就这几年了,到时候你结了婚,就没什么机会去冒险了。”
王耿声音恹恹:“没用,我爸妈的态度特别坚决……除非……”
他突然坐起,大眼睛盯着裴攸宁,继续说了下去:“除非我弟退伍回来接替我,我就可以干自己的事儿了。”
裴攸宁:“你做梦吧。”
王耿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出了双影的屏幕上扒拉了半天,找到一个电话号,直接点了下去。
然后,裴攸宁听见了如下对话:“你回来给我照顾爸妈。”
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裴攸宁听到,是个语气有些淡漠的声音:“你撒什么酒疯?”
王耿咬牙:“我在认真跟你说话,别给我扯乱七八糟的。”
对面沉默了一下:“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回去。”
王耿孩子似的哭了:“不行,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自由自在的,我的未来就非得绑在家里啊?我特么也有想干的事啊。”
裴攸宁拍了拍王耿的肩,轻声安抚:“行了,明天再说吧。”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导火索,王耿声音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像是真的疼极了,咬着牙说:“宁儿,我特么明天说不了,我明天就毕业了,我就得滚了。”
裴攸宁:……
电话对面的男生沉默了片刻,说:“我马上要出任务了。”
王耿:“你别拿这套唬我,你天天出任务,就你干的是正事,我的事就都是没用的。”
男生声音冷静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我三个小时后给你打电话,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不等王耿说话,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裴攸宁看着王耿摔了手机,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不知道王耿家庭构成是什么样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就是看见少年的理想泯灭于现实。
王耿想做个随处漂泊的摄影师,但是他要被父母绑在家里,这辈子可能都出不来了。
他没资格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轻声说:“别难受了。”
人群散了,他和其他俩室友把王耿带到了学校附近的旅馆,他和王耿一间,方便照顾他。
凌晨四点,就在王耿刚刚消停下来,他也准备睡一会的时候,王耿的手机响了。
上边显示着:褚异。
床上的王耿被吵得皱起了眉,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接了。
里边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他叫了声:“哥。”
没等裴攸宁说什么,男生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哥。”
裴攸宁看着熟睡的王耿,默了默,说:“我是他同学,他睡着了。”
男生的语气瞬间变得清淡有礼:“啊,不好意思,那等他醒了再说吧。”
裴攸宁抿了抿唇,坐在了椅子上,语气和缓地说:“他今天不好受,你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对面只有沉沉的呼吸声,少顷,男生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
裴攸宁垂下眸子,房间的灯光把他长长的眼睫打下一片剪影,他轻声说:“他挺为你骄傲的,今天他和我说了挺长时间你的事儿……他就是发发牢骚,后来说后悔给你打电话了,你也别特意回电话了,免得他难受。”
男生:“他……他明天就回家了吧?”
裴攸宁:“嗯,晚上的火车。”
男生沉默了会儿,突然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挺难受的,我刚受了伤,我……”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末了,他只说了一句:“我真挺难受的。”
屋里很安静,裴攸宁语气放得很轻,他说:“别难受了,好好睡一觉,就都好了。”
第8章 我只有十分钟,都用来亲你
第二天王耿醒的时候,已经把前一晚上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敲了敲宿醉的脑袋,抱怨道:“我昨天是被灌了多少啊?”
裴攸宁抱着胳膊在门口等他:“我的车还有三个小时发车了,你再磨蹭会儿我就直接坐你的车去你家了。”
王耿忙爬了起来:“我靠,还说和你吃顿饭呢,这时间够吗?”
裴攸宁笑:“够,门口买个鸡蛋灌饼,到车站吃。”
王耿笑骂了声:“我给你加两个鸡蛋、两个火腿肠。”
裴攸宁抱拳:“谢谢款爷。”
他的车是最早的,三个室友来送他,每个人都是笑着的,用他们最平常的相处方式告别,就好像是放了个寒暑假,这么说声拜拜就还能回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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