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温艽艽开始头皮发麻:“要具体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不是佩戴上去的,是嵌在血肉里的,我推测底下是连接着他的各种气管和血管,摘是不能轻易摘下来了,止血上药都很困难。”
“气管和血管?”许慎一阵毛骨悚然,“这......没被人掐脖子呼吸也很困难吧?况且......”
况且陈博士的肺也不好......许慎看陆宗停脸色越来越差,还是忍住了没往下说。
“他身上还有什么伤吗?”陆宗停哑声问。
“他没多久就醒了,醒了就不让我看了。”温艽艽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陆宗停无意识般应着,走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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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宗停以为他会看到陈泊秋躺在行军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没有。
陈泊秋背对着他半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如果不是脖颈处裹了一圈纱布,陆宗停甚至有种错觉,之前那个流了他一手血在他怀里昏过去的人不是他。
荒原灰狼的种族强度是不可低估的,恢复能力也是强度的一种体现。陆宗停之前讽刺陈泊秋是温室里的娇花,是因为他明明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能力,却总是自私畏缩。今天不是第一次看他倒在自己面前,但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他也会有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会因为他差点没命而慌乱到浑身发凉,呼吸和心跳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就像灵魂被抽离,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实感。
直到现在看见他,他才觉得一切混乱失序都重新找到了运转的轴心,他开始正常呼吸,混沌一片的脑子也终于沉淀清醒,让他能够冷静下来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格外干哑,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陈泊秋听到他的声音就回过了头,好像脖颈上的伤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应很迅速,也不觉半分吃力。
事实上他却没有看清来人,也听不清那个人在问什么,他的一切反应都仿佛条件反射一般。
“您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都说得十分含糊,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他便迅速拢起手上的东西给陆宗停看,“是、垃圾。”
“什么垃圾?”陆宗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边问边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看到袋子里都是些废弃的药品和医疗器具,应该是温艽艽给他处理伤口后剩下的,但他都码放得很整齐,看起来并不是准备扔掉的样子。
“你要扔掉吗?”
“……上校?”陈泊秋却并没有回应,他按着紧缩冷痛着的小腹,神情在一阵茫然怔忡过后,忽然唤了他一声。
事实上他这才认出来眼前的人。他刚刚是从噩梦中清醒的,他梦到小时候刚刚戴上脖环,因为疼痛难受呼吸困难,总是哭着哀求父亲摘下来,哪怕是一会儿也好。父亲起初总是微笑着,温和地告诉他再忍忍就好了。后来终于有一次,在他试图把脖环拽下来的时候,父亲就用手捏着他的脖子,把脖环狠狠地往他脖颈处脆弱不堪的血肉里按。
“你离不开它,它也离不开你。”
“这一辈子它都会陪着你。”
“你得习惯。”
他以为梦魇就是梦魇,可醒来时,脖环就像在梦里那样,死死箍着他的脖颈,针管挤压着他的气管让他急切地想更加用力呼吸,但针尖在里面不断翻搅穿刺的痛苦却又让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通过剧烈的喘息和咳嗽来缓解窒息感,他必须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就像父亲说的那样。
“对,就是这样,不能太用力,但也不能放弃。”
“否则,你就会死。”
“你做得很好。”
他按照父亲教的方法,活了下来,一年又一年。他知道自己一生匆忙混沌,却已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过,他越努力地活下来,就有越来越多锐利如刀的视线剜刻着他的血肉,越来越多冰冷坚硬的手要把他推向深渊。
他还是活到了现在,因为他答应过那个在基地义无反顾地扑向他的小孩,要一直陪着他。
可他很迟钝,也很愚笨,他其实已经发现小孩长大了,他的眼睛和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他人无异,一样的憎恨,一样的想要将他推进深渊,他却还要固执地等,等他亲口跟他说出那句,你去死吧。
他已经说了,他怎么还苟延残喘至今呢?
思考到这个问题,陈泊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抬起头,冷汗灌入眼睛里,陆宗停的脸庞变得有些模糊:“上校……血样,在哪里?”
陈泊秋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只露出小半张脸,陆宗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眼里的迫切,他记得陈泊秋的眼睛里很少体现出这种程度的情绪,虽然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还算是寡淡,但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激烈的程度了。
“那个,不着急,”陆宗停看着他脖颈上血迹斑驳的绷带,声音有些嘶哑,“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嗯、好。”陈泊秋点点头。
陆宗停依旧盯着他的脖颈:“脖环,你从什么时候戴到现在?谁给你戴的?”
陈泊秋的脊背无声地僵硬起来,护目镜下他灰蓝色的瞳孔迅速扩散,额间的冷汗流得愈发凶猛,他青白的手指无意识般攥紧手上的袋子,轻轻发着抖。
“不能回答吗?”陆宗停察觉到他的紧张,语气尽量放缓,却依旧像是在质问。
“能、我……”陈泊秋机械地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陆宗停生硬地重复了一遍,又问,“它跟你的血管和气管相连,几乎跟你的血肉长在一起,根本就拿不下来……是谁给你上的刑具吗?”
陈泊秋依旧摇头。事实上陆宗停的每一个问题,答案他都清清楚楚甚至刻骨铭心,但他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只要他一想,脖环似乎又开始急剧收缩,针尖也随之开始翻搅穿刺,他才刚刚挣扎逃离的梦魇又再次卷土重来,他担心自己又犯起糊涂,耽误要事。
“摇头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陆宗停自嘲地苦笑,“陈泊秋,你还是更愿意相信雷明,对吗?”
“不、我不、信他,”这几个字,陈泊秋说得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伸出手来,似乎想去攥住陆宗停的衣袖,却还没探出半分便又蜷了回去,小腹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急喘了两口气,尽快组织语言而后道,“不问、脖环……好吗?别的……好吗?”
“好,”陆宗停看着陈泊秋的手,索性顺杆爬下,“你来燃灰大陆做什么?”
“找、植物和……药箱,”陈泊秋如实回答,“疫苗、用。”
这个答案听得陆宗停有些想笑,他还真的是谎话都不会编,但他并不拆穿他:“雷明让你来的?”
陈泊秋苍白着脸摇头。
陆宗停继续问:“遇到秦容之前,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没去做血样检测?”
这是一个陈泊秋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陆宗停都不会相信的问题,他在这之前就翻来覆去地练习过很多遍,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但陆宗停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个问题,继续逼问:“秦容他们那么对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是吗?”
“我不能……害人……”这个问题陈泊秋答出来了,却听得陆宗停心头一窒。
陈泊秋抬起头来,护目镜上不知何时凝了很多水珠和水汽,乍一看去像是他流了很多眼泪,可他的眼眶虽然发红,却是干涩无比,像几近枯竭的死水:“我不、害人……不再、害人了……”
“陈泊秋?”察觉到他状态变差,话也说不清楚,陆宗停不再追问什么,而是喊他的名字。
“嗯、在……”陈泊秋能听见陆宗停在叫他,却不明白中间的意义,只是下意识地答应,然后仍旧尝试着让陆宗停相信他,“上校……我在,我、不会、害你,我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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