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囚笼(7)

　　他早上七点就出了门，郁海五点就醒了，等着徐知潮出门才从房间出来。他不需要很长的睡眠，恢复必要的精力后就会自然醒来。

　　他走到门外的走廊上，漆黑的瞳孔朝下看着静谧的客厅。

　　外面和昨天一样，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郁海突然有些恍惚。

　　距离从落日岛逃出来已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了。

　　这两年他只敢躲在深山或者荒芜人烟的废墟里，必要时才会去一些人口稀少的小镇里偷阻断剂和抑制剂，一边打探同伴的消息一边躲避追杀。

　　前天夜里他身受重伤，身后还有追铺他的人类，因为长期大量使用阻断剂和抑制剂，没有omega信息素的疏导，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以为那天晚上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没有，他极其意外地得到了一个S级alpha的帮助。

　　虽然是alpha，但那晚徐知潮身上残留的A级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让他得到了短暂的舒缓。

　　清醒后他想了想，也正因为他闯入的是一个alpha的家，他在那样信息素失控的情况下，才没有发生强制omega发生性行为的事件，从而引发更多惹人关注的事。

　　在人类社会这逃亡的两年中，他明白就算他是凶残的战争武器，但也只是一个B级，人类社会中的劣等等级，DLG中的最低等级，在战场上的位置是冲在最前方的肉盾，最快死亡又最快复活的重复消耗品。

　　他从苏醒开始，只接触过同伴，研究员，敌人，还有尸体，不知道如何在人类社会生存，更揣摩不了人类的想法，他只是一只有四肢会说人话的野兽。

　　而大部分DLG都和他一样。

　　所以他的同伴全都死了。

　　大部分逃不出去，逃出去的也都被杀死了。

　　如果不是徐知潮，他也已经死了。

　　B级alpha垂着双眸，一只手捏着栏杆，脸色沉重。

　　尽管周围依然危机四伏，但和他独自逃亡的这两年相比，这里还算暂时的安全。

　　但他始终不相信徐知潮是出于好意帮助的他，即便人类之中存在小部分同情他们的人，也绝不会因为他们而违抗法律。

　　他为什么要帮助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即便徐知潮努力表现出友善，但郁海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第一次还能装装样子，昨天他是装也不装了，不耐和厌烦全都写在了脸上。

　　而他也一样，极其地恶心徐知潮。

　　S级，不管alpha，omega还是beta，全他妈是疯子。

　　“郁先生，请不要忘记注射抑制剂。”

　　郁海满脸烦躁地看向露西，“徐知潮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啰嗦。”

　　“徐先生是我的主人。”

　　郁海一愣，“你还装上了这种系统？”随即坏笑了起来，“徐知潮给你装的？”

　　“郁先生，请不要过度联想。”

　　“那又怎么了？本来你们就有性格模拟系统，只是徐知潮全部用的初始默认设定，太无聊了。”郁海想了想道，“你既然知道拉斐尔，那你可以模仿她的声音吗？她的声音比你温柔，没这么干巴巴的。”

　　“徐先生，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人的感觉是伤害别人的行为。”屏幕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还有，您无此权限。”

　　逗AI是郁海在落日岛实验基地里最喜欢干的事，从落日岛逃出来以后，他以为此生再也听不见拉斐尔的声音了。

　　B级alpha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的脸五官立体深邃，在人类审美中称得上是十分英俊，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尖牙都露在外面，张扬又野性。

　　他把长手伸出来交叠在脑后，看向投影屏幕的目光里带着笑意，“知道了，露西。”

　　昨天晚上徐知潮让露西订购了一批食物，有蔬菜水果面包，还有熟食罐头和速食便当，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和徐知潮订的衣服一起送来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盒子箱子口袋挤满了大半个客厅，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郁海在露西的指挥下收拾了接近两个小时，起初他把所有拆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了柜子里，但露西劝他最好叠一叠，不然她主人回来会生气，郁海只拿过枪的手怎么可能会干这个，把柜门一砸管他妈的。

　　徐知潮平时的三餐都在公司的园区里解决，周末要么出去吃要么叫外卖，客厅的开放厨房空荡荡的，只有酒柜里放着两瓶威士忌和红酒，郁海一通乱窜后，把厨房的三开门冰箱塞得满满当当，还特别得意地让露西拍照。

　　中午吃完了饭，郁海就去了书房里翻翻找找，在书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挂着带子的塑料牌，郁海拿出来看，牌子的左边有一个人像，上面是徐知潮的样子，左边写着字，有三排，从上到下依次是：菲亚科技，徐知潮，实习生。

　　“这是徐先生刚毕业后去菲亚科技集团实习时的工作牌。”露西道。

　　郁海看着牌子上和现在长得没什么差别的人，“他什么时候上的班？”

　　“徐先生21岁从首都大学毕业进入菲亚科技工作，现在徐先生22岁，在菲亚科技研发部担任产品开发员。”

　　郁海嗤笑了一声，“才22岁，那不就还是个小屁孩儿。”

　　“郁先生，22岁已经是人类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

　　“那他结婚了吗？”

　　“没有。”

　　郁海笑得更大声了。

　　DLG对味道特别敏感，郁海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除了他闯进来的那一天，徐知潮的身上带着的，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omega信息素的味道了，并且他在第二天上班回来后身上也没有带着其他omega的味道，这样看来，这小屁孩儿很可能连恋人都没有，甚至都不会去鬼混，白长一张那样的脸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您是指其他的什么。”

　　“家庭背景。”郁海放下工牌继续翻找着，“S级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开发员。”

　　“对不起，我只了解徐先生的个人信息。”

　　“没用，老子自己找。”

　　说完，郁海便在书房里翻箱倒柜起来，书桌和书架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可五分钟之后依然一无所获，他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扔就跳上了椅子，光脚蹲在上面烦得直扣头，正当他眉头紧锁准备去翻电脑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郁先生。”

　　露西道，“有客人来访。”

　　郁海怔了一下，接着放下了屈着的两条腿坐在了椅子上，皱着眉头朝屏幕上看去。

　　门口的画面里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穿着蓝色的制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手上还拿着一大块泡沫包裹着的东西，露出来的地方反着光，看上去像是玻璃。

　　就在下一秒，画面中，这个陌生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投影屏幕，郁海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怒道：“喂，你这AI是不是疯……”

　　“您好。”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陌生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在屏幕面前展示，一边礼貌地微笑着，动作很熟练，“我是门窗的维修人员，徐先生昨天联系公司今天下午过来换窗户。”

　　郁海的双手砰地一下拍在书桌上，“不能让他进来！”

　　“郁先生，这是徐先生安排的。”

　　郁海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在家的时候让人过来修窗户？”

　　“维修公司周末也休假。”

　　“什么？”郁海大声吼着，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们人类的996都是骗人的？”

　　“很抱歉郁先生我是AI。”屏幕上声波频谱跳动的幅度变大了不少，“不过听见您说我是人类我很开心。”

　　“老子没夸你。”

　　“郁先生，您今天刚注射过抑制剂。”露西道，“您只要不暴露脖子上的编号，即使和人类接触也是安全的。”

　　闻言，郁海不说话了，他黑着脸坐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两秒过后，客厅的门开了，维修公司的人说了声谢谢，然后穿着鞋套抱着玻璃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