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两人的底层逻辑其实也有一定相似性。
“我特别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一点,就是你们到底为什么……明明眼里只有他,却又死活不肯承认他是最好的。”
高子斐立刻反驳:“我没有不承认——”
“可是,如果你们真的能打从心底承认他最好,就应该也能坦然承认自己确实处处不如他。”
“……”
如果可以承认事实,高子斐就不用十几年来只能用扭曲和攀比来掩饰自卑和爱意,霍成临也不用一直佯装高高在上满不在乎地惹人讨厌。
也就不用因爱生恨,总是自以为是地用挑衅他、刺伤他的方式,试图终有一天引起注意。
“喜欢一个人,其实可以更简单、坦诚一些。”
“承认他优秀,承认他特别好。比不上他的地方就用金钱,用才华,用学识去弥补。如果全都没有,那至少用‘对他好’来弥补。”
非常简单的道理,自负的人却一辈子都很难做到。
“其实生活很难的。”傅斯霆垂眸道,“我一直觉得,生活对大多数人来说应该都不容易。”
哪怕是霍成临那种光鲜了半辈子的富豪,现在也被家族背刺、身陷囹圄。而高子斐虽天生有歌唱才华,但也得过重病,也做过一堆错误的选择,起起伏伏求而不得。
正因为都不容易,茫茫世界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喜欢信任的人有多幸运。为什么要那样抱着无畏的自尊、审视、权衡和猜忌,去把自己浑身装满荆棘地封闭在孤岛。
根本就不曾勇敢地走出第一步,单纯的爱意就已经变成了曲折弯绕、面目全非的东西。
不可笑吗?
那一晚傅斯霆回屋以后,高子斐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很久。
他还是觉得傅斯霆只是走运,还是觉得他跟他说的那些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假大空的道理。他又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要是当年爷爷奶奶能对他这个养子一视同仁,而不是让在他年幼时敏感地觉察到他与厉非有阶级差,要是厉非小时候没有看不起他,肯跟他玩……
但扭曲的思绪,在最后一刻还是回到了十岁时他见厉非的第一面。
小镇教堂外,阳光下。
厉非比他小两岁,黑瞳明亮像是黑曜石,像一只太可爱的小精灵。
那一刻心底涌上来的感情,只有想要牵一牵他的手,逗他笑,给他买饼干和糖。
那一刻他还不知道厉非的身份,仅仅只是喜欢这个人。那一刻他还不拧巴,不会又卑又亢地阴暗想要处处比过他,又或者把他拽下来拖到自己身边。
也许他曾经,确实有无数机会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果他当年能够有单纯而明亮的心,他们本该有无数个寒假、暑假……他是有天赋和才华的,长得也不比傅斯霆差。厉非是可以喜欢男生的,也根本不会在意爱人的出身和阶级。
是他自己搞砸了。
那晚傅斯霆站在楼上,看到高子斐好像哭了好久。所以后来他说想跟厉非单独道个别,以后再也不出现了。傅斯霆一时不忍,就没说不行。
结果高子斐竟然敢表白?
傅斯霆真的后悔。他就不该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以后高子斐最好滚远远的自生自灭!
……
厉非受的是贯穿枪伤,医生说出院后短时间内不建议乘坐飞机。
于是傅斯霆陪他在奥兰多又多待了一个月。
复健除了日常吹气球,还要多出门逛逛走走。好在奥兰多能玩的地方特别多,海洋馆、6D影院、航天中心、大沼泽地、各种各样的博物馆和蜡像馆,整整六个主题乐园,还有室内卡丁车,海滩、庄园和各种美食。
可以说是游玩的天堂,而傅斯霆的攻略也总能做得特别细、特别足。
尤其是带着厉非用独木舟缓慢地穿越佛罗里达大沼泽的那次。小船沿着红树林,能近距离观赏鳄鱼和美国大蜥蜴。厉非可算见识了傅斯霆阳光灿烂的探索精神。
他还真当鳄鱼是沼泽小狗了,甚至还作死想去摸!
虽然没摸成,但厉非还是帮他拍到了“一人一鳄超近距离对视”的人生照片。
他们当然也去了各大主题乐园,厉非的身体还不能坐过山车,但逛逛看看是没问题的。两人还一起去看了职业篮球赛、去了高尔夫球场。
厉非手把手教傅斯霆打出了人生第一次的一杆进洞。
每一天都很美好、很放松,炎热而阳光灿烂。
厉非牵着傅斯霆的手,经常都觉得他真的温暖又朝气蓬勃,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美好、最明亮的人。
明明他是第一次来美国,却总是有一堆新奇的点子,无数的好奇心探索欲总能驱使他去发现很多厉非以前从没发现过的、关于这座城市惊喜有趣小细节。
尤其是在腿好得差不多以后,他比以前更活泼爱动了。仗着他能跑能跳,他现在都敢在海边度假村里爬礁石、为抄近路而翻墙了。
完全就像一只小太阳,充满乐趣地探究和热爱一切,源源不断给身边的人力量。
看起来真的特别特别好。
要是……
要是厉非没有私底下问过俞宝山很多事,他就要完全相信了。
迪士尼纪念品商店里,傅斯霆人在毛绒的包围里选择困难。厉非拿了一只狐狸发箍,“啪”地给他戴上。
狐狸版本的傅斯霆发愣的样子有点萌。
脸上“撞的”伤痕已经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关于怎么撞的,他说是走得急没看见玻璃门。
要不是俞宝山告诉他其实是因为傅斯霆来到奥兰多的第二天昏倒了,说不定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医生说是急性焦虑发作。严重的话需要及时心理干预,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近期发生太多事、暂时性的压力过大。
作为伴侣,厉非可以多多观察,看是否必要及时寻求专业帮助。
他现在就在默默观察。
第87章
傅斯霆的精神状况是找到厉非后的第二天彻底变糟的。
找不到人的那段日子,他虽然也有过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但都咬着牙挺过来了。也努力找了很多东西拯救自己,甜食,咖啡,有糖可乐,安眠药。
口袋里的手绳,他时不时就拿出来摩挲。
后来厉非住院期间,他常常大白天的就窝到人家的病床上,一抱好久,也不说话。
有黏人的成分。
但更多是他实在没有力气,电量不足无法续航。
厉非是巨型电源,他只有黏在他身上才能好好呼吸。但傅斯霆却发现他自身的电池最近好像彻底坏了,以前明明都是充电一次能用好久的,现在却变成了一旦放开爱人就立刻要关机的程度。
真正让他发现一切已经真的很糟糕了,是他遵医嘱去买小气球。
出门时遇到俞宝山,俞宝山问他去干嘛,听到回答后不解:“可你不是昨天已经买了两大盒气球了吗?两千多个呢,足够练习几个月了吧。”
傅斯霆有点懵:“没有吧?”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买过小气球。直到回病房,看到厉非正在无奈地试玩他昨天买回来的气球。医生还在旁边说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吹,厉非则一脸想死的表情。
当晚下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厉非早就睡熟了。而换成以前,傅斯霆也只会把雨水落下的声音当做普普通通的白噪音,同样睡得很香。
可这一夜却不同,每一滴掉落的雨水听在他耳朵里都成了极为尖噪刺耳的声音。
他从捂着耳朵,到渐渐被逼得快要疯了。不受控制地颤抖,从指尖到肩膀再到全身。没有源头的痛苦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像是要将人淹没。
他紧紧抓着枕头,指节用力发白,额头抵在冰冷的床角,试图用那一点凉意来麻痹自己。
最后他受不了下了床。有一瞬间站在厉非床前,无比发疯一样想要去贴一贴他、汲取一点点能量。
可是不行,他会把他弄醒的。最后只能撑着最后的力气下了楼,很快在离医院门口不远的树下彻底丧失了移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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