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是更多的“他们”。
可是他听也不听,只是一心一意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一直看不清楚容貌的人。
阿蛮。
他在心里默念着。
阿蛮。阿蛮。阿蛮。
我的阿蛮。
于是,那就像是一个奇迹。
空白的,模糊不清的边界褪|去,飞快变作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是阿蛮呢。
雨很大。
将阿蛮浇得很可怜。
“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听到阿蛮这么说。
“何须你们动手,我自来便是。”
他看到阿蛮抬起头。
湿|漉|漉的雨,湿|漉|漉的阿蛮,他瞪大着眼看着少司君,仿佛眼睛也跟着下起了雨。
…
少司君睁开眼,日上三竿的阳光将他唤醒,将昨夜的潮气拂去。
他略动了动,发现自己正安然躺在床榻内,那被褥盖在自己身上,仿佛昨夜的狂热与狼藉全都是他的错觉。
少司君坐起身来,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出神片刻,而后扫过整个房间。
窗户开着,地上滚满了灿金。
干干净净的屋舍,像极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司君下了床,缓步走到床边。
几声敲击,就有人滚落下来,跪倒在他的跟前。
“阿蛮呢?”
“一刻钟前,正在县衙外。”
自醒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躁浅浅压了下来,少司君让人退下。
昨夜,阿蛮就是站在这里。
少司君低头,看着窗棂。
他的手掌张开落在其上,正隐隐有着凹痕。
…
阿蛮感觉自己可能有点低热。
淋了许久的雨,又不顾身体做了那样的事,就算真的生了病也是正常。
不过他现在有事,且不能在这里停下。
自早上起来,也不知道阿蛮过于敏|感,还是心生忧怖,总觉得有人在盯梢。
那种感觉并不明确,若隐若现。
可阿蛮不敢放松。
不管是少司君的人还是康野的人,对阿蛮来说都不安全。
他本来已经到了县衙,想想却换了主意。
阿蛮看向自己身后的几个亲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低声与他们吩咐了几句。
那些个亲卫露出震撼的神情,面面相觑。
阿蛮:“你们不信我?”
亲卫忙道:“自然不是。”
他们怎敢不相信阿蛮的话?
这位在楚王的跟前甚是得宠,甭管人家到底是什么让大王对他动心,可他有这样的手段,身手也不错,脾气也好,这些被派来保护的亲卫其实并不讨厌阿蛮。
“我们立刻就去办。”这些亲卫说,“只是我等不能全去,夫人,还是让朱虎留下吧?”
朱虎是这些亲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与阿蛮身量相仿。
阿蛮倒也没有拒绝。
他在街道远处亲眼看着这几个亲卫闯入县衙,这才舒了口气。
朱虎虽是亲兵,却是老成,跟在阿蛮的身边亦步亦趋,生怕只有自己一人照顾不周。
阿蛮想起那日康野的吩咐。
康野要让阿蛮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福王要楚王死。
可梅亦涵不可能配合康野做那些事,康野连在他跟前提也没提过,免得损耗福王在这些武将跟前的颜面。
只是以暗楼扎根多年的底气,再想设局伏击少司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不再是先前那个无兵无权的境地,而今手中这几十万的叛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们必须将楚王引诱出来。
自那层层庇护的营帐内。
和谈,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梅亦涵纳闷的是为何楚王会答应他,可康野当然清楚楚王为何会答应。
因为随同送去的文书里,也掺杂了一份梅亦涵所不知道的书信。
信中,提到了太子。
即便楚王再是冷情冷性,都不可能对太子的情况无动于衷。福王甚至怀疑楚王的动静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太子。
若非现在朝野的视线都在昏迷不醒的天启帝和太子身上,福王定要了太子的命。
不论如何,这一步棋走对了。
楚王答应了和谈。
甚至疯了似的只带了百骑过来。
梅亦涵带了千骑时,就已经被手底下的人轮番劝诫,直言数量太少。
可对上楚王,那还是疯得不够看。
可惜啊。
要是康野身处梅亦涵的位置上,他是定要楚王有来无回。不过要是康野是梅亦涵,楚王也不会答应和谈。
康野虽有后手,做足了布置。
可在这个时候,十八主动撞上门来,对他而言当是一桩好事。
不论十八到底对楚王是什么想法,是否背叛了福王,他的动向对于康野而言都是一个准确的风向标。
如果一夜过去,楚王所属没有任何动静,那就说明十八的确一心向着福王,而瓮中捉鳖之计,仍然能用。若是楚王所属异动,那便是十八背叛了福王,也正能守株待兔,只等这些人仓皇出逃的时候踩中陷阱。
不论是哪一种,康野都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待今日白天,就有分晓。
然而,然而。
事态的发展如此奇妙。
今日一早,县衙的门就被人踢开。
来的人,正是楚王身边的亲卫。
护着县衙的士兵自是不爽,两者对上,险些发生冲突。梅亦涵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拔刀弄棒。
梅亦涵大步走来,厉声喝道:“堵在这作甚!”
他一出面,县衙外头的兵自是退下,而楚王亲卫便显了出来。只这几个人也不卑不亢,为首那人拱手。
“大王知梅将军为人公道,做事也讲诚信,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昨夜暴雨,居处塌方,漏出隐秘地洞,那底下却有成堆的火|药……将军,此事您可知情?”
梅亦涵一听,脑子嗡嗡响。
这亲卫说话瞧着温和,可这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论。
梅亦涵吹胡子瞪眼,恼怒地说:“是我提起的和谈,也是我一力主事,若我如此不齿,自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老将平生最恨宵小之道,甚是光火,当即点了人手朝楚王下榻处去。
正正赶上楚王出门时。
梅亦涵堵在楚王的必经之路上,认真凝神:“大王,听闻昨夜在这居所发现了火|药,卑职也想见识见识,这等难得珍品,究竟从何而来。”
楚王的眼神自梅亦涵身上滑过,落在他身后几步的亲兵上。
那几个亲兵感受到楚王的视线,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阿蛮呢。”
楚王没有回应梅亦涵的话,反倒问起一个在场的人都有些陌生的名字。
那几个亲卫反应甚快,低头说道:“大王,清晨郎君吩咐我等……”他一五一十地将阿蛮吩咐的事情告知楚王,顺带巧妙将称呼改成郎君。
在梅亦涵这些外人面前,自是不好暴露太多。
阿蛮?
梅亦涵皱眉,却没想到早上县衙这一出,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所提起。
那是何人?居然能调动楚王身边这些亲卫?而这些人,也真的言听计从。
梅亦涵:“楚王要是不知此事,那……”
楚王平静地说道:“他说有,那自然就是有。”
梅亦涵微愣,他狐疑地打量着一脸淡定的楚王,没忍住追问:“您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要是早就知情,为何还要问起这位阿蛮?要是不知情,怎能在听说住了一宿的地方有成堆的火|药还这么淡定的?
楚王漫不经心地说:“要是真有事,昨夜早就炸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梅亦涵:“……”
真讨厌这种谜语对话。
不管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梅亦涵若不知道就算了,可知道了肯定要去看个真假。
就在这时候,后院一阵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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